本文由书本网http://www.zaxsw.org/提供下载,更多好书可以去http://www.bookben.cn/ 书名:半面天使 作者:田可心 备注: 其实那时候连我自己都常常想 萧然你何德何能啊 有我这么爱你 要是也有人这么爱我就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 这个人是有的 而且比起我爱萧然来 他爱我 更甚 我的专栏,敬请收藏(O ^ ~ ^ O) 同时在更的文文,前校园后都市 ================== ☆、楔子   半夜一点钟的女生宿舍楼里,每个宿舍门都紧紧闭着,悄无声息,只有走廊里深橘色的灯,似有若无地发出一种持续而平板的“嗡嗡”声。   忽然,其中一扇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个衣着颇为鲜丽的女生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      这是那种若非从里面上锁、就需要用钥匙从外面反锁才能锁上的门,学生们都很喜欢这样的门,这使他们永远不会忘带钥匙。   而这回,这个女生并没有反锁,只是将门虚掩上,便背着挎包蹑手蹑脚地下楼,尽量不让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出太大的动静。   她走过一楼黑灯瞎火的楼长室门口,越过那面用大大的黑字写着“谢绝男宾”的牌子,打开了电子大门。      外面一个男生一闪身进入了楼内。他和这个女生擦肩的时候,俩人匆匆对视了一下,未交一语。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女生极其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且在那男生手里放入了一件什么东西。   而后,女生骤然大胆起来的脚步声快速将她带向灯光昏然的校园小道尽头,而男生则静默无声地上了楼。      他来到刚才那扇门前,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推,门缄然启开。      虽然是从相比之下明亮得多的走廊进入这个灯火俱灭的狭小空间,他的眼睛却适应得极快,因为窗帘是敞开的,月色与外面幽暗的路灯光亮漫漫洒入,屋里一片银色的清辉。   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并锁死,悄然向前走去。      这是这座大学里最为典型的四人间,然而此时三个铺位都是空的。其中一张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昭示着主人良好的个人习惯;另一张床上一片糟乱,可见其主人随性至极;还有一张床上被子稍微拢了拢,不算十分整洁,但也约摸见得了人了,大概它的主人本来也不爱整理床铺,或是摸黑整理并不方便,只是因为知道要有外人来,尽管这外人十有八-九不会注意到这些,也还是习惯性地稍微归置了一下。      唯一躺着人的那张床是个下铺。正值初秋,天气只是微微泛凉,这张铺上的女生火气又挺大,所以两条赤-裸的手臂都是放在被子外面的,熟睡中摆着一个自然的娇憨姿势。   男生再往前挪了几步,停在床前,便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肩膀上也不见寸缕。   诚如他之前所听说的,她真的有裸睡的习惯?!      他的呼吸瞬间抽紧,绷在喉结里,令他的心跳霎时间剧震如雷。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盯着女孩沉静的睡颜,几乎动弹不得。   然而目光一瞟,他看见了放在一旁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清澈的液体只剩下了一个杯底。      他似乎放松了不少,终于单膝跪上女孩的床榻,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拉开放在枕上。   女孩睡得极沉,丝毫反应也没有,连均匀而绵长的呼吸都没有出现半秒迟疑。      他又安了大半的心,目光松弛而柔和下来,渐渐化作浓酽蜜浆般的黏黏痴迷。   这目光在女孩俏丽的脸上逡巡流连,渐渐集中在她微微撅起的丰美唇瓣上。他慢慢低伏身体,试探地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她的红唇。   女孩雷打不动的无知无觉给了他更大的勇气和信心。他将舌头慢慢探入她的唇缝和齿间,在里面越来越惶急地搅动的同时,双唇也紧紧纠住她的。      女孩的呼吸终于有一些些被打乱了,嘴里发出撒娇般的咕哝声。      他复又紧张,连忙退出,祈求地望着她。   而她很快便又安静下来,只是歪了歪脑袋,将原本略略侧着的身体躺平。      他的目光迅速收紧,一寸寸往下,攀爬在她的薄被上,那起伏屈曲的形状,令他只想放开喉咙狂喊上一嗓子。   但他当然不能。于是他只是慎而又慎地,将那层障碍物掀开——      女孩一-丝-不-挂的娇躯如初初绽开的白兰花,盛放在水一般明澈的夜气之中,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芒,似乎泛起一层滢滢的玉色光泽。女孩的身材诱人到了极点,该丰腴的地方鼓胀得宛若盈满了新鲜的汁液,该小巧的地方则不盈一握、柔弱无骨,是多少次在澡堂里就连同性一眼望下都几乎忍不住鼻血的妖孽。      同性尚且如此,异性就更不必提。此时男生就算心情再紧张也丧失了最后的自制,浑身发抖地压了上去,动作依然谨慎,却万分坚决。   而在艰难地控制了一会儿力度和节奏之后,他发现女孩只是如同遇到了辛苦的梦境一般微微蹙眉,便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急切而投入。他的舌面在女孩柔嫩的脸颊、颈项和身体上大片大片地扫过,晶亮的液体以及两个人融合在一起的气息使得她益加散发出致命的魅惑感。他笨手笨脚地揉弄着她,在她发出不安的呓语时慌乱地用快速熟练起来的亲吻堵住她的嘴。他贪婪地啜吸吮舔每一寸在自己的手掌中留下销魂触感的肌肤,当触及那一窝水泽时,恍然想起同宿舍的兄弟常说的,女人都有两张嘴……   那么这张嘴焉能冷落?   尤其是一想起这片水泽是因他而来的,他就血脉贲张到几欲发狂!      他忘情地在这张嘴上也痴缠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提前犒赏它,只因它马上就要给他带来滔天快感!      当他用力使二人合为一体的时候,他感到了一股超乎想象的阻力,不由一愕。但只是转瞬之间,他眼中闪过一道豁然开朗的光芒,进而浮起满脸狂喜与怜惜。   然而他旋即便发现女孩脸上陡然云集起痛楚的表情,仿佛随时都会醒来。   他的紧张和激动刹那间攀升至顶点,以至于还没来得及胡乱动几下,便茫然地倾尽所有,瘫软下来。      好在女孩还是没有醒来。      他感激地再看了一眼一旁床头柜上的那个水杯,骤然的松弛将他的全部精力又驱赶了到那个刚刚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快乐、却分明还没有做到最好的部位上。   不必抽出重新酝酿,他就已经在她潮热的身体里重新生龙活虎,而这一回,他如愿以偿地享受到了拉锯战,每一个动作都带来难以言喻的惊喜,仿佛一整个天堂如一轴长长的画卷般在两个人的身体间徐徐展开。他益发欣喜地疼爱着她的每一个部位,为此而将她不断翻叠成各种姿势,而她睡梦中懵懵懂懂细细碎碎的低喘娇啼,更是宛若天籁!      真好……从一点钟就开始的夜晚,何等漫长……   真可惜……这个夜晚从一点钟才开始……如果可以,他希望从七点钟天黑就能开始,六点钟天亮才结束……   不不!他恨不得一天24小时,每分每秒都是如此!如此……如此……      当这个狂欢的夜晚终于不得不在微曦前最后一抹安全的浓黑中结束,男生精疲力尽却恋恋不舍地离开女孩的身体。在穿好衣服之后,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条雪白的手绢,温柔地替女孩擦拭。   他的意犹未尽和回味无穷,使得这区区擦拭的动作都几乎令他失守。      洁净的手绢上,一汪夺目的赤朱之外,还有星星点点的残红四下散落。他揩得十分干净,一些些也舍不得放弃。   随后,他替女孩盖好被子,再在她唇上款款印下一吻,将手绢叠好,依样吻了吻,珍而重之地放回衣袋,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门打开之后,又无声无息地关上,然后是“咔嗒”的一声,锁上了。 ☆、第一章   我叫纪珂娆,不过认识我的人没几个好好叫我名字的。      我男朋友是最正经的,他叫我娆娆。我们宿舍的人都叫我妖,因为我年龄最小,“妖”与“幺”谐音;也因为妖和娆正好组成一个词,所以她们在假装火冒三丈的时候,就会气急败坏地称呼我的全名——纪妖娆(-__-)b      其他跟我认识但没这么熟的人有些叫我晓芙,有些叫我雪珂,最后就把俩名儿综合成一个不伦不类的雪晓芙了,至于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跟这俩名儿联系起来——你们懂的,我就不解释了。   顾晓宁说,纪晓芙和雪珂都是命中注定要在两个男人之间纠结的女人啊!   她这话本意是要来调侃我的,因为一般女生听到这种话都会无限娇羞地忸怩一下,叫人又妒恨又痛快。   可惜顾晓宁那时候跟我还不熟,导致她选错了对象。我听了她那话之后极其不满,说:“什么啊?我纪珂娆怎么可能只有两个男人可纠结呢?就算那俩女人各自的两个男人加起来也不够啊,这也太侮辱我的美貌和魅力了吧?”      顾晓宁被我打败了,旁边听到的人也被我打败了,后来这话传开之后,大家都被我打败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男朋友,就已经很不安分了——额~这话好像没说对,应该说,那时候我还没有男朋友,所以特别不安分。刚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新生文艺汇演,我带领着我们学院一拨有“材”有貌、以及就算无“材”无貌也有厚脸皮的姐们儿跳了一出梦露的代表作,那是梦露领衔的歌舞,不过我唱功有限,就开着原声,光跳舞来着。   而这半个节目也轰动了全校。后来学校BBS上着实沸腾了一阵,都说我上了妆之后不但形似、而且神似梦露。许多人声称本来梦露那种丰满水嫩又不失苗条玲珑的体形就算在身材普遍傲人的白人女性中都极为罕见,如今没想到居然中国人里也出了这么个尤物,而且就在我们学校、就在我们身边啊!      我的身材是比较丰满,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发育得十分茁壮了。现在觉得这是人生一大幸事,当时可觉得是生命中最大的耻辱,因为居然有男生私下里打赌,谁输了谁就来摸一下我的胸部(-__-)b   那时候觉得耻辱,因为自己最见不得人的部位居然被拿来当作公共的赌注;不过其实就事论事的话,现在我也还是觉得挺耻辱——难道摸我的胸部是一种惩罚吗?要输了才这么干?      不过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虽然算起来也没有很多年,但是对于少年儿童的成长而言,十年八年绝对就是半辈子啊,足以改变很多事了。      总之,现在我不仅长得滋润,这滋润的小模样也让我的青春相当滋润。新生文艺汇演之后,还有人把我们排练时我模仿梦露的好些经典特写放到BBS上去参选校花,当然落选是肯定的了,大学校花如果不是清纯型,起码也得是知性型啊,要真让我给当选了,我保证,明天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我们学校是二奶学校。      所以,刚知道我名字的时候,顾晓宁还没有完全了解我,等到新生文艺汇演的时候,她已经彻底了解我了,因为她不但和我同宿舍,而且是我最好的姐们儿。   顾晓宁是个胖女孩儿。其实她的轮廓和底子都不错,她上高中以前是练羽毛球的,还拿过全国少年锦标赛的金牌呐,但后来没打算走体育生这条道,上高中后就停练了。和许多运动员一样,一旦停练,她就开始吹气似的发福,等到上大学时,就是我们见到她的那副胖墩儿样了。      发福后的顾晓宁极端自卑,自卑到我们两节连堂课中间下课的时候,她都不敢穿过教室外的走廊去上厕所,只因走廊上有不少男生靠在两边抽烟,她总觉得是从森然林立的审视中走过,不知这些男生明里暗里会把她品头论足到何等不堪的地步。   在憋了几次之后,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拉我跟她一起去上厕所。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我能挡住你?我有那么魁梧吗?”   她说:“不是啊,有你在他们就都看你了,就不会注意到我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故意找着要去当陪衬的。   不过我当然义不容辞,一来顾晓宁是我姐们儿嘛,二来,豪放的纪珂娆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就不豪放了呢?      顾晓宁跟着我在我们系多混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渐渐放开了不少,因为在我们系放不开是件挺难的事儿。   知道我们是什么系么?   咳咳,我们是生物系,我们所在的学院,响当当叫做生命科学院。      那时候我还没有男朋友,顾晓宁自然也没有——嘿嘿,如果顾晓宁看到我这句话里的这个“自然”,肯定会骂我不厚道,所以还是去掉吧。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放开了,还没有过男朋友的顾晓宁也比大多数女孩子还要更矜持和害羞一点。那会儿我们一帮单身公主晚上招摇过市拉拉扯扯地从灯光暧昧的校园里走过时,每当看到路旁紧紧相拥缠绵的爱侣,顾晓宁都会不自在地低下头加快脚步,那副脸色红红的样子,好像正被某个男生抱在怀里大肆亲热的女生不是别人,统统是她自己。   我就刚好相反,我觉得那种场景特好看,所以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故意放慢脚步扭着脑袋大大方方地看,并且随时注意要让自己的艳羡流露得直白到夸张,然后就被姐妹们狂K:“雪晓芙你也不用饥渴成这样吧?真丢人!”      其实那种时候,我真的不是猥琐的恶趣味,而是真心觉得那些情侣忘情拥吻的姿势很美很动人,即便师兄师姐们告诉我们,这些人当中的绝大部分都不可能维持到毕业以后。可我还是觉得只要曾经拥有,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都未必不如天长地久。   因为爱情是一种不能量化的东西,幸福与幸福、痛苦与痛苦之间都是无法比较的。      顾晓宁问我:“你真羡慕啊?那你怎么不赶快找个男朋友?你要找个男朋友不要太容易喔!”   我托腮想了想,恍然大悟之后不禁捶胸顿足:“因为……因为以前我们中学,哼!不知道为什么,别的每个年级都有个把校草级的人物,可恨我们年级两百多号人,偏偏就没有一个入得了我法眼的男生!”   “那就考虑别的年级的呗!”   我用力摇头:“No no no!别的年级的男生,就算是相差最小的上一级和下一级吧,其中一个上大学之后两个人都至少要两地一年——没办法,谁让我们家那儿是个小城市,没什么排得上号的大学呢?所以如果上了本地大学的,肯定也不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了,别说我势利啊!——反正就是得让我寂寞一年,你看看我,是那耐得住寂寞的人吗?”   顾晓宁又气又乐地来拧我的脸:“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十几年没谈恋爱,不是十几年的寂寞都耐过来了吗?”   我冲她睐睐眼:“话不是这么说滴!没谈恋爱的时候俺们可以招蜂引蝶到处放电,怎么会寂寞?可一旦谈了恋爱就不能跟别的男生暧昧了,所以要是男朋友远在天边的话,那就是寂寞空庭春欲晚啦!”      偏偏是这么矜持的顾晓宁,上大学才一个学期就得了个相当不矜持的病。      那是大一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顾晓宁那天的火车刚到学校,吃过饭洗完澡就觉得肚子痛。   刚开始我们都以为她是吃饭吃急了、后面的洗澡又跟得太紧了,岔了气儿,没想到疼了一夜都不见好,要说是急性肠胃炎吧,也没见她拉肚子什么的。   于是第二天一起床我们就陪她去校医院了,结果校医院一检查,马上让她转到校外的附属医院,说是她卵巢有囊肿,不知是良性还是恶性,必须立即手术。      我们仨都吓坏了,而顾晓宁更是如临大敌,像个已被确诊的癌症病人似的戚戚哀哀,不让我们告诉其他任何人——这任何人中包括她不愿令其焦急伤心的父母,还包括她因害羞而不愿面对的其他所有人。   好在手术倒不算大,微创就可以,可问题是再小它也是个手术,到时顾晓宁也得全副武装地换上手术服。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原来手术服十分地不矜持,基本上就是一块布往身上一挂再一绑,里面全部中空,而整个背部从上到下几乎都是裸-露的。      本来大家都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手术前一天医生突然问我们:“你们找了男的来了吗?”      我们集体傻眼。      医生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找?那你们打算到时候怎么办?她到时候是要人从推车上给抬到手术台上去的,就凭你们几个细胳膊细腿儿的样子,不怕把腰折了,我还怕你们把病人给摔着呢。”   我们不解:“不是有护工吗?”   医生耐心解释:“护工是有,但我们医院的规矩是病人家属也要出一个壮劳力的。现在赶紧的啊,去找个男的来。”      当时我们宿舍有一个人是有男朋友的,但人家都没意见呢,顾晓宁头一个就不同意;紧接着,我们班主任、以及几个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也都被否决了;至于顾晓宁自己的私人关系那边,她也想不出一个让她愿意找来的男人。   我们都快抓狂了:“姐姐,您就将就将就吧,又不是让你失身,人家顶多看到你的一点点背而已,至于吗?”   她宁死不从:“我不干!我可不能让随便什么男人碰了,我是处女座,我有洁癖,身体的道德的洁癖都有!”   我差点没喷:“老大,我刚还以为你是想说‘我是处女’呢!”   她不明白我为啥这么大反应:“本来也是啊——嗯,就是,再说我也是处女!”      我们只好喷了。      不过喷过之后,正事还是得办的。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条门路:“我有个中学师兄,是咱们学校医学院的,人家本来就是学医的,跟你也不认识,这总可以吧?反正你的什么部位医生也能看到,医生里也有男的,是不是?”      其他两个姐们儿齐齐用力点头表示支持。      顾晓宁郑重思考了一下,终于同意了。      于是我就去联络萧然了,如果不是出了这事儿,我都快忘了我还有他这号师兄了。 ☆、第二章   我之前不是跟顾晓宁说过吗?我们那所中学别的每个年级都有个把校草级的人物,其实仔细想来,萧然应该就算他们那一级的该号人物吧?   不过我之所以会把这样一号人物给忘了,实在是因为他帅则帅矣,咳咳,没有性诱惑力。      萧然是那种特别根正苗红的学生,第一批入团,高三成为预备党员,历任他们班班长、学生会主席、校篮球队长、团支书,等等等等。每年迎新生的老生代表发言几乎都是由他担任,每个学期期中期末考试之后两次全校性学习经验交流大会上必然有他,其他的演讲比赛朗诵比赛辩论赛及各种奥赛等,到处可见他的身影。   一句话:全校无人不识君。不过大家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其他校草的态度大相径庭。毕竟一般而言,校草大多是绣花枕头,不可能这么十全十美,总有点痞痞的呀,坏坏的呀,放电的呀,撩人的呀,总之不管是什么气质,会吸引女生想入非非,觉得跟他们来一场风花雪月是可以想象的,而他们也是为言情故事而生,时刻准备着,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而萧然?不可能。他太正了,正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对这些凡人俗事都睥睨不屑。而且他家境不太好,家中二老据说一个是下岗工人另一个常年卧病在床,他自己没这个心思,别人也不敢随便打扰。每年学校都发给他丰厚的奖学金,其实也是一种披着嘉奖外衣的助学手段。      因为知道这一点,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他请我吃饭,我还特别不好意思,结账时跟他抢账单,令他万分尴尬。其实我也知道这样特别折他面子,可谁让生计大于面子呢?   最后账单自然还是被力气大的抢到了,再说了,莫名其妙的服务员不管怎么说也会习惯性地倾向于把帐单递给男的。萧然说:“别争了,师兄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我有助学金也有奖学金,平常还勤工俭学,都能给家里寄钱了。”   那一刻,是我第一次有一点点被这样的人和事所打动。其实这种事在电视里报纸上都见得多了,我从来无感,但当他是就存在于你身边的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      萧然之所以会请我吃饭,不光因为我们同校,还因为他们医学院第一年其实是在生物系上的课,于是我们这对师兄妹可算亲上加亲。   可亲是够亲了,我们后来还是十分疏于联络。还是那个他很穷的问题。因为穷,所以他忙,在保持优异的学习成绩以便维持奖学金之外,他还要忙着打工挣钱,忙着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以便将来能找到一份尽可能高薪的工作;他买不起电脑,也舍不得花钱去网吧上网,顶多去一下学校的计算机中心用免费的学生账号,而那因有限而格外宝贵的上网时间他自然都花在了干正事上,决不会像我们这样无所事事瞎聊天。   而且他大概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没有手机的人,现如今遇上一个没手机的人,你要怎么常常联络他?      那天晚上我往他们宿舍电话打过去,他听了我的请求之后倒是爽快:“明天下午三点钟手术是吧?行,没问题,我正好两点半下课,赶过去应该来得及。”      第二天下午,提前一个多小时顾晓宁就上了推车跟我们挥泪告别了。她要去准备全麻,等萧然和护工把她抬上手术台的时候,她将会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      然而等到两点四十五的时候,医院突然通知我们说手术室里临时加了一台剖腹产,那个是急事儿,顾晓宁这样的手术就得往后延。我们面面相觑,而萧然刚好赶到,不禁愕然:“你们同学这什么手术啊?怎么跟剖腹产同一间手术室?”      我们宿舍另外那俩人一看见萧然那丰神俊朗的样子,登时就不会说话了。老实说我是看他看多无感了,不过当时也还是稍微惊艳了一下。大约是赶得急的缘故,他头上微微冒汗,年轻男子晶亮的汗珠不但不让人嫌恶,反倒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而他的汗气居然并不难闻,有一种清新逼人的爽洁味道。他一如既往地留着圆寸,硬刺刺的头发此时更是根根立起,越发衬得他整个人生气勃勃,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热烘烘的男子气概。      要说也不怪我们宿舍那俩姐们儿没出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有几个好意思在异性——还是有吸引力的异性面前把“卵巢”这种词说出口的?要是在本系的男生面前也就罢了,一到非本系的男生面前,她们顿时就变成不是生物系的了。   于是回答我师兄这个问题的人舍我其谁:“她是切除卵巢囊肿,也是妇科的。”      萧然“哦”了一声,表情十分坦然。也是,人家是医学院的,肯定比我们还麻木。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问:“良性还是恶性的?知道了吗?”   我摇摇头:“说开了刀才能知道。还说如果是恶性的,可能会影响到以后生育,把我们那姐姐给愁的,昨晚上都哭了,说她特别喜欢孩子,如果这辈子要不了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深谋远虑得我们都无语了。”   萧然安慰了一句:“应该不会的,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不太可能长恶性肿瘤,一会儿切掉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过是个医学院大二的学生,要说医学知识没准知道得也不比我们多多少,可他那么气定神闲的一句话,就让我们特别替顾晓宁安心。      几句话说下来就到了三点了,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有些不安:“师兄你着不着急走啊?一会儿还有课吗?”   他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转为果决:“没事,逃了就是了。”   我没敢相信:“那怎么行?而且师兄,我觉得您没逃过课吧?”   他望向别处,这姿态不知是表示无所谓还是在掩饰:“没关系,不是重要的课,邓论而已。”      我刚循着常识放宽了心,转念一想还是不对。   要换成别人,思想政治课肯定是逃了就逃了的,可对萧然怎么能一样?人家可是一直以来的优秀团员以及后来的优秀党员啊,啥课都不能逃,政治课也——或者更——不能逃!      然而我再劝他也不听了。当然我也没真心劝来着,他要真走了一会儿万一还没下课就轮到顾晓宁上手术台了,我们还上哪儿拉一壮丁来?      顾晓宁的手术拖到快四点,萧然被护工叫走之后,约莫过了五分钟就回来了,那叫一个风驰电掣。然后我们继续坐在手术室外边聊天边等待,好在她那手术不长,相谈甚欢中感觉没过太久就出来了,而萧然没说错,那囊肿是良性的,她出来时已经切除了,一切ok。      我们像肥皂剧里的病人家属那样,关切地包围着推车跟着顾晓宁回到病房,萧然又和护工一起把她抬上病床。刚才手术室里的那一幕我们没看到,这回看到了,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都还显出吃力的表情,这活儿果然不是我们仨女生能够胜任的。   而当看到萧然一使劲、精干的脖子和手臂上就爆突起长长的青筋时,我忽然冒出了一种极度强烈的愧疚感。   还似乎夹杂着……隐隐的……心疼?      任务彻底完成,他就在我不停的道谢声中匆匆走了。   不是吧?这是要赶着回去上邓论的下半堂呢还是有别的事?——自习?备考?学生工作?还是家教?   于是我更愧疚了。      总之,我对他是极其愧疚加上极其感激。其实当时就应该请他好好吃顿饭的,无奈还得守着顾晓宁,医生说她随时都会醒来,我们得安排送饭陪护等各项事宜。      果然,顾晓宁躺到病床上没多久就醒了,奄奄的没什么精神。我们七嘴八舌地把肿瘤是良性的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脸上便浮起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大家彻底放松而振奋了,于是越说越兴奋:“喂,顾晓宁你不知道你多有艳福,刚才抬你裸-体的是个超级大帅哥耶!”   “就是就是!妖那师兄没得说了,极品美男,还是特正人君子特可靠的那种!”   “顾晓宁啊顾晓宁,你现在就算是失身都赚到了啦!”   “对呀,你不是这洁癖那洁癖的吗?既然都这样了,干脆,以身相许得了!”      顾晓宁听着我们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居然升起了一抹红晕,声音也娇媚了起来:“真的呀?”   我们登时更来劲了:“骗你干嘛!”   我作为最大证人被推了出来:“当然啦,我师兄就是很帅很帅的,而且人特别好,简直就是天上仅有地上决无,正好就是你这种道德洁癖的菜,你要见了保准一见钟情,何况你们之间已经有了这么暧昧的关系了呢,嘿嘿!”      顾晓宁很认真地兴奋兼忸怩起来了。      那俩姐们儿赶紧趁热打铁推波助澜:“喂,妖,你这师兄有女朋友了吗?没有的话介绍给晓宁呗!”   我挠头:“这我还真不知道……”   她们一齐怂恿我:“那你改天请他吃饭道谢,顺便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就这么说定了!” ☆、第三章   本来我也打算要请萧然吃这顿饭的,于是几天后顾晓宁出了院、我们在医院的轮班也宣告结束、时间重回自由之后,我把萧然叫出来吃了顿饭。   话说那几个人真是既不靠谱又没义气!照理说这顿饭的钱起码一半该由顾晓宁出吧?结果她倒好,死活不愿意去,也没给我报销。要说她不愿意去也是另外那俩姐们儿的错,她们非扭捏着说不好意思,顾晓宁的脸皮本来就是我们四个当中最薄的,一看那俩都不好意思去,那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于是我只好自己掏钱自己去了。      萧然答应得还是挺爽快的。   这让我对他更多了一些崭新的欣赏。因为像他这种家庭背景的人,印象中在这种场合往往都容易失之于拖泥带水,可他似乎一直都是个爽快人儿。      那天去赴饭局之前,我自己都大惊失色地发现我居然花了足足十分钟在挑衣服加打扮上。   这可绝对不是我纪珂娆的风格!当然啦,不是说我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就不爱美,恰恰相反,我十分爱美,但我更愿意将美丽的保障放在买每件衣服的时候都保证它是漂亮的且附有完美搭配上,然后当大家惊叹我出门速度总是很快的时候,我就可以十分不谦虚地宣布:“那是!因为我随便穿一件衣服就会很美嘛——当然,不穿衣服更美哈——喂喂,搞毛啊?表打我啊!”      我想,我闺蜜们那天的一番议论给了我一个振聋发聩的提醒,让我赫然惊觉萧然不但是涉足爱情市场的,而且在这个市场上还是奇货可居。   当然,我也不完全是人云亦云了,在她们发出那番议论之前,我就已经对他有了一点点异样的萌动。      其实以前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我对萧然就曾经发生过一次转瞬即逝的异样萌动。      那年我上高一,萧然上高二,学校要组织一次辩论观摩赛,就从我们两个年级选出八个人,分成两组,到时抽签决定,各为正反两方。我是我们这组的组长,萧然则是他们那组的组长。   这个任务派下来的当天,几个小时后我去水房打水。那会儿不是高峰期,水房里没什么人,只是水汽蒸腾一如往常,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却还没有开灯。   我也没注意有没有别人在、这人又是不是熟人,径自将水壶放到一个龙头下开始装水。然后我似乎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句话,因为那把声音不属于我的朋友圈,所以我一点都没想到会是跟我说的,于是完全没在意。   恰在此时,水壶装满了,我把水龙头关上,正塞着瓶塞呢,就听见有人走到了我身后:“不是吧?怎么不理人啊,这就开始势不两立了?”   我吓了一跳,回头瞅瞅他:“不是吧?这么冤家路窄?”      萧然露齿一笑,顺手提起我的水壶就往外走:“不用这么小心眼儿吧?辩台上是对手,下来还是朋友嘛,再说了,你们到时候不也还是得称我们一声对方辩‘友’?”      我们俩这样说笑着,并肩走回宿舍楼。那是我第一次和萧然说话,以前我从没想过去跟他攀谈,只因为觉得他一定会不苟言笑,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轻松风趣谈笑风生的一面,那种反差所带来的冲击力是极其强大的,登时就把我的小心肝儿震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了。   于是也就异样了。      可惜我那青春期的异样萌动才持续了那短短几分钟,就被扼杀在了宿舍楼的楼梯口。      我们中学只有一幢宿舍楼,下面一半住男生,上面一半住女生,萧然住一楼,我住五楼。   大多数女生都很怵打水这样的重活,总会让要好的男同学帮自己打水提到宿舍里去。我倒从没主动要求男生为我这么做过,我的理论是:这就是考验我魅力的时候了,叫了才帮忙算什么?不叫就有人上赶着帮忙才叫本事!      事实证明,我一直都有这个本事,可这天,萧然给我开了个先例。   他把壶给我提到一楼的楼梯口就还给我了,分寸得当地道了再见,然后自顾自回宿舍去了。      老实说,我之前对他那一点点异样的萌动本来也跟他居然主动替我提水有关。我们从没见萧然帮任何一个女生提过水,而且我们从来都没想过他也是会帮女生提水的人。   所以,光是想到他居然为我做了这种人,就足以让我极度膨胀的虚荣心越入其他禁地了。结果倒好,他又自己给自己收回去了(-__-)b      而三年后的萧然,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一点其实很难判断,我只能说,在我请他的那顿饭局上,他并没有出现任何令我幻灭的事由。   于是我对我们宿舍那三只委托我来问的那个问题更感兴趣了:“萧然,有个问题,我是代表我们宿舍全体成员来问你的。”   他挑了挑眉,停下筷子:“这么郑重?什么问题,问吧。”   我开门见山:“你有女朋友吗?”      他嗤的一笑,好像这个问题有多好笑似的:“……没有。就这个?”   我振奋了:“真没有?”   “真没有,怎么了?”      我点点头,觉得饭店里的灯光都突然亮了一度似的:“那好,我现在正式宣布:我要开始追你了!”      萧然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瞪着我愕然骇笑:“这又是什么鬼把戏?”   我十分严肃:“不是鬼把戏,我是说真格的。我们宿舍一致认为,你这么帅的男生,一定特别适合做男朋友和老公,所以如果我不赶紧下手的话,说不定就被别人抢去了!”   他明明没有在吃东西,却还是吭吭地咳了起来:“这……这你放心,不会的,我工作之前都不打算谈恋爱。”   我不知是该着急还是该放松:“为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睛:“上学的时候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      看来不好追啊!不过这倒更激起我的斗志了:“没关系,你当然不能马上答应啦,不然我还追什么呀?”      那天晚上我心情特好,事实上,接下来好些天,我的心情都特好。   干脆说,从决定追萧然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情就一直特好。      我向来都觉得倒追男生的女生特别特别酷,而且我就喜欢萧然这样的——我指的不是他本身的性格气质什么的,而是指他的那种特质,就是那种其实并没有很多女生发现并欣赏他的好的特质。以前顾晓宁问我为什么不考虑我们中学其他年级的校草时,我告诉她的原因其实不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那种被一大堆女生争着抢着喜欢滥了的男生,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如果我也跟着风去喜欢的话,那也未免太没个性了。   我一直想要爱上一个没有很多人爱、可我就是好爱好爱他的人。   可这种人八成自身条件又不够好,那我不是亏了吗?可萧然不会让我吃亏,只要我不挑他的家境,他本身的条件已经很好很好,却又偏偏没有很多女生喜欢他,至少没有很多女生宣布喜欢他,这也太正中本美女的下怀了!   我终于终于,找到这样一个人了!虽然他其实已经在我身边存在了很久很久才被我发现,可只要他还没有女朋友,就一切都不晚!   没错,一点都不晚,我才十八岁,他也才二十,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大段大段的光阴可以一起走过呢!至于是不是要花很长时间在追他上面,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仅只是决定要追他这一点就已经让我这么高兴了,可见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美好了,一点都不会浪费!   事实上,那时候我甚至有些犯贱地想,这个过程拉得越长越艰难才越好呢,人家不是说了吗?过程往往比结果更令人享受啊!当然啦,就算如此,我也还是非常非常期待那个结果,这就更妙了,在这个被千呼万唤的结果出来之前,整个过程我都会很幸福!      那天晚上吃完饭之后,萧然并没有送我回宿舍,他只是跟我一起走回宿舍区,该回他们楼他就回他们楼了。但我一点都没介意,这和那次打水是不一样的,因为他已经宣布了拒绝我,当然就不好再摆出对我殷勤的姿态啦,所以我完全不会幻灭。      虽然大家让我去问萧然有没有女朋友的本意是让我给他和顾晓宁做媒的,可我二话不说就横刀夺爱了,并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是因为她们显然本来就是在开玩笑而已,而且实话实说,我绝对绝对不认为萧然和顾晓宁是合适的一对,何况顾晓宁根本就没见过萧然,谈什么喜欢啊?      不出我所料,我宿舍那几只——包括顾晓宁本人——也与我英雄所见略同。我回到宿舍一宣布萧然没有女朋友而我要追他,她们便立即鼓掌喝彩:“俊男美女,佳偶天成,理当如此啊!”   “加油!不过我估计你们也就是玩玩情趣而已吧,你怎么可能追不到他?”   “就是,女追男隔层纱,何况是你这样的!”      这桩绯闻很快就传出去了,第二天我去实验室的时候,我们同组的人已经都得到了风声,王奶牛问我:“你那师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让你下战书倒追?快给我引见引见,我们好多兄弟想去找他签名呢!”      王奶牛是我们组里一大宝贝,他本姓王,因为巨爱喝牛奶、又属牛,而获绰号奶牛。我们每次去实验室都有一些步骤要走,一是去之前宣布要去“坐台了”——指的是总是要坐在高脚凳上对着实验台子;二是一进门就嚷嚷:“王奶牛,今天送奶了没?”      刚开始王奶牛还对这个绰号负隅顽抗,数次未果之后也就从了,而且从得越来越积极,对我们那个问题的回答从最开始的“没有”发展到后来的“要什么奶”,而我们自然当仁不让地“酸奶”“巧克力奶”“早餐奶”“果味奶”等一个劲乱报。   然后他就会作势往洗手间走:“等着啊,这就挤去!”在大家的笑骂声中扬长而去。      这天他一见我就先发制人问我追萧然的事,打乱了我的常规。我对他的问题笑而不答,只打量了他身上那件花T恤一遍,然后惊问:“王奶牛,你怎么变五彩大花牛了?”      旁边的人绝倒了一排,王奶牛气得暴走,我跟过去:“还是你更喜欢叫五花大奶牛以便保持你奶牛的本色?”      王奶牛在大家益发具有爆发力的狂笑声中破罐儿破摔地回过头来,没好气地瞪我,同时语气骄傲地大声宣布:“这是咱们学校轮滑协会新发的会服!” ☆、第四章   顾晓宁出院之后,还继续吃了一段时间药。大约因为药里有激素的缘故,她比先前更胖了,而且是更不好看的那种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有些浮肿,完全失去了她过去所特有的属于胖妹的那种健美粉嫩。   于是这段时间她的心理状态更加糟糕,我们也只得时时安慰她:“没问题啦,瘤子是良性的又已经切除,医生都说不会影响将来生育的,你应该振作起来才对嘛。”      顾晓宁应付地笑,笑得很勉强,私下里好几次都用林黛玉的表情跟我说:“不会影响生育又有什么用?我这么丑,不会有人愿意跟我生孩子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怎么可能?你就是有点胖而已,绝对不丑!过段时间这些药吃完了再好好减肥,保证你到时候美美的迷死人!”      至于另外那件事么……说到做到,我开始按部就班地追萧然。      说是按部就班,其实就是男生追女生用的那些招数,虽然我没追过别人,可有人追过我啊,所以那些事我都知道该怎么做。我跟我们宿舍的人说这叫久病成医,把她们恶心得满屋子追杀我——我们屋才多大?所以可想而知,我被追杀成功……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大咧咧跑到萧然的宿舍去。我只知道他住在哪栋,都不知道是哪屋,因为怕被赶出去而不敢明目张胆地问楼长,所以是先拦住一个声势浩大地走在去往澡堂路上的男生,问医学院的人住几层,然后跑到那层一连敲开三扇门后问出来的。   最后我找到了正地儿,开门的男生巨青涩,看上去显得年龄比我还小,一见我就红了脸,眼珠子乱晃不知该往哪儿看:“萧然他、他出去了,没在。”   我满意地拨开他自己往里走,顺便跟他们宿舍里另一个男生招了招手:“没在正好。这张最整齐的床就是他的吧?嗯嗯,我就知道,他这种人肯定会把课表贴在床头的,我抄一份就走哈,你们自便,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宿舍里一样啊。”      老实说,我自己都无法想象那俩哥哥的感受了。      拿到萧然的课表——事实上是详细的每日安排,包括除了上课以外的其它固定活动——之后,我比照着我的时间,把那些我能跟他凑上的空档都排出来,每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跑到他的活动地点守株待兔。最要命的一次,我跑到他们那节课的教室外面,一听声音不对,怎么里面的人全在跩鸟语,于是踮着脚从门上的小窗口往里一张,发现换了一班人,看样子是临时调整教室。      我不知道萧然他们那个班调到哪儿去了,这幢教学楼那么大,一个一个教室找下来不知道有多辛苦,何况他们说不定还调到别的教学楼去了呢。百般沮丧之中,我一拍脑袋,计上心来,跑到楼外停自行车的地方,开始找萧然那辆50块钱买来的破大车。自行车的绝对数量虽然肯定比教室的数量大,可它们个头小,还是线性排列,只要沿一条道走下来就够了。   我那天没那么倒霉,萧然的车让我顺利找到!      中午他从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我正跨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闻声将脑袋从手里的书本中抬起来,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一脸无奈:“换了教室你都找得到我?”   我得意洋洋地跳下来:“厉害吧?”      萧然仍是那副无可无不可的神气,既未接受我,也从不十分拒绝我。他推着车,我巴巴地跟在他旁边问:“你们干嘛突然换教室啊?换哪个教室去了呀?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是很厉害吗?这还难得倒你?”      我挠挠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又问:“喂,你们是不是根本不是换教室,而是那门课临时取消了呀?”   他脸色一紧,稍事迟疑才反问道:“什么意思?”   我摆事实讲道理:“不然为什么你们同学一个都没看到啊?”      我边说脑子边转,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令我高兴起来,向他靠了靠:“喂,萧然,是不是你们那门课临时取消了——不对,根本都是临时换到别的教学楼去了——你怕我找不到你,所以专门逃课在这里等我呀?”      他的脸似乎红了一下,把车子向一旁推了推,不动声色地把和我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开:“你可真够有想象力的!”   我岂肯死心:“快说实话嘛,不然你怎么解释你同学都不在这件事?”      他停下来,没好气地瞪着我:“你没看到他们是因为你刚才一直在低头看书,根本没看周围,他们早就走了,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满意了吧?”   我的确满意了:“好啊,你怎么知道我刚才一直低头看书来着?你难道不觉得我会看一会儿书就要抬头张望一下楼门口、望眼欲穿地等你吗?哼哼,快招吧,你刚才是不是在一旁偷看了我半天来着?”      他这回没了好脾气,干脆一摆腿上了车:“懒得理你!得快走了,一会儿食堂没菜了!”   我连忙追上去跳上后座:“好嘛好嘛,我错了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下回等你的时候一定不会再一直低头看书了,我不带小说了,换本专业书,望眼欲穿状保证做得特到位……哎哟!”   ——他突然用力一晃自行车,差点没把我晃地上去。      我的盯梢行动相当成功,从决定追萧然开始,我几乎每天都至少有一顿饭能跟他一块儿吃。其实跟他一起吃饭是件挺辛苦的事儿,因为他很节省,每顿饭雷打不动去的都是学校最便宜的食堂里最便宜的那个窗口,于是我也舍命陪君子,拼着常常吃完饭才过一小时就又饿了,而且没吃几天就把那几个味道本来就不咋的的菜全吃腻了,也还是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他去。      也许我是个不拜金的特例,也许是小女孩大多还都没有学会看重物质,因为还不知人间疾苦,也因为还没有听说过有一个词叫做“凤凰男”。那时候我们曾风传过一个笑话,说某男到某高校征婚,大一的女生听说了,问:“他帅吗?他高吗?”   硕士女生听说了,问:“他干什么的?有钱吗?”   博士女生听说了,则问:“他在哪儿?”   这个笑话有好几个point,最重要的point在博士女生上,但我们是大一女生,所以我们心照不宣的捧腹大笑主要为的是那句“他帅吗?他高吗?”。因为我们所最看重的,的确就是异性的外表,而只要喜欢上了一个人,就完全不会介意他的贫富,甚至他越是贫穷,我们就越要疼他爱他,觉得他是比富家子弟更加完美的人,同时我们会被自己所感动,觉得自己这样爱一个人真伟大。      就连那段时间我一直用一款固定的湿纸巾,都是因为爱它的包装上那么可爱地印着“QQ小魔女——我色我喜欢,自由我做主”。在那个自己还是个十足色女郎的年轻时代,我以为这种心理就代表着我十分之不纯洁,也因此而十分之酷。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那才是最纯洁最纯洁、纯洁得令人心疼的年代。      回到那个年代,我面临着会饿肚子的问题。这事儿白天还好解决,我一转身买一堆零食就完了;晚上就比较痛苦了,因为我往往还要缠着跟萧然一起上自习,而他又总是上到教室熄灯宿舍也快熄灯才离开,我根本没时间去买夜宵,只好常常发短信让我姐们儿给我带。   顾晓宁恨死我:“你要不要天天这么刺激我啊?我每天发愁到底要让自己多饿才能减肥,你倒好,晚上要么捧块奶油蛋糕要么捧碗炒面吃得香,跟你这种人住在一起真是没法活了!”   我抱歉地请求她的谅解:“姐姐,我晚上饿肚子真的睡不着觉啊!而且你知道我是珠圆玉润□型,脂肪不够的话我傲人的资本就没了啊!”      我是女生尚且吃不饱,自然而然就想得到,萧然怎么可能吃得饱?怪不得他那么清瘦。我心疼极了,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既能稍微解决问题又不会刺伤他自尊心的办法,就是每次在他去窗口前排队之后,就冲到附近因为较贵而人也会少很多的窗口,要么买份点心,要么买只大鸡腿,然后再跑回去跟他一起排队。因为我们俩是一块儿的,而且一般人看到我们这种帅哥美女形影不离的组合都会自动将我们归于情侣之列,于是没人认为我是加塞,所以我每次都还是能够和萧然一前一后打上饭,省得他自己打完饭一溜烟没了影,偌大的食堂里人海茫茫,等我找到他估计他也吃完了。      然后,我总会先吃自己打到的那份饭菜,吃完之后把多出来的面点或大鸡腿随便咬上两口,就捂着肚子说:“哎呀,好饱啊,吃不下了啦!”说到这里,望着萧然眼睛一亮:“不然你帮我吃吧!”      这个状况第一次发生的时候,萧然满脸不自在地连忙拒绝:“这怎么行?吃不下就带回去,一会儿饿了再吃。”   我嘟着嘴:“一会儿就凉了,还怎么吃?你不吃我只好扔了哦,可那多浪费啊!你知道我这学期刚参加了环保协会,我们入会的时候可是签过环保保证书的,其中有一条就是不浪费粮食,你可不能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啊!帮帮忙嘛,好不好嘛……”      萧然在我的腻声撒娇持续到第三句之前迅速夺过我的托盘吃了起来。   我托着腮色迷迷地看着他:“师兄……那什么,咳咳,间接kiss哦!”      他的脸色本来就因为在吃饭而微微发红,此时一下子红得发了黑。      我太满意了!这样就算他看得出我是故意多买然后故意吃不完,也不会想得到我是为了接济他了。      第二次的时候,他少不得说我:“这回可不能说是我陷你于不仁不义之地了啊,你自己知道你吃不完的,还买这么多!”   我愁眉苦脸:“可是这个麻团真的看着好诱人嘛,不把它买下来我会恨死自己的!”   他恶声恶气道:“那你就少买点饭不行吗?”   我作委屈状:“我是跟那大师傅说我只要一两饭的啊,你难道没听见?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大师傅看我长得太可爱,根本舍不得少给我,结果还是给了这么多,怎么能怪我嘛!”   他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你能不能有一次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呐?明明是一两饭实在太少,人家那勺那么大,怎么也少不下去了!”      我笑咪咪地看着他,用那句老话就打败了他——嘿嘿没办法,谁让高中那次辩论观摩赛上他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呢?——“那又怎么样?大师傅觉不觉得我可爱有什么要紧的,我亲爱的师兄觉得我可爱就好了嘛,他这不又跟我间接kiss了吗?”      萧然嘴一鼓,差点没把麻团喷出来。      我笑嘻嘻地继续说话,把责任也派给他了:“这还不都怪你自己?你要是从了我,咱们就可以直接kiss了,就不用我这么劳神地来让你间接kiss啦!” ☆、第五章   我们大一那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还没到四月份就开始有许多年轻的身影三三两两横七竖八地在青青校园的草地上或躺或趴了——看书,上网,交谈,抑或只是午睡,也有一对一玩球或飞盘的,亦不乏滑滑板或轮滑的男生偶尔从眼前带一身青春蓬勃刷地掠过,又或者只穿一条运动短裤的兄弟俩并肩跑来。而在阳光盛开的午后,如果从体育中心路过的话,还会看到学校拉拉队的美女们在那里排练,男生最爱从这里“不经意”地走过,再悠哉游哉地东张西望一会儿,享受如此奢侈的心猿意马时段。      那天,我们一组人从实验室出来,我艳羡地望着眼前这活力十足的场景,不禁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真爽啊,我也得找项什么运动来爱好爱好,最好是能拉上我们家萧然一起,偶尔能吃吃他豆腐、让他也吃吃我豆腐的那种!”   王奶牛跟一个掠过我们的轮滑男打了个招呼,顺口发了个广告:“来我们轮滑协会呗,互相教轮滑的时候绝对能吃豆腐和被吃豆腐。”   我心动了:“这倒没错……”      不过转念一想,我还是把这个念头压巴压巴先摁下去:“算了吧,萧然肯定不感兴趣,而且他也绝对不会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的。”   王奶牛对我表示严重鄙视:“所以你就不去了?还有啊,这么没劲的男的你也喜欢?出息!”      说实话,我也挺鄙视我自己的,这也太违背女权主义的精神了。对于轮滑,萧然是肯定不感兴趣,可我还是很感兴趣的,想象着有一天自己身手矫健地蹬着轮滑,就像穿着正常鞋子跑步一样稳稳当当地从萧然身旁一掠而过,然后回眸抛给他一个阳光灿烂中不乏风情万种的笑容,那得有多帅气多潇洒啊,绝对把他秒杀得死透透!   于是我问王奶牛:“你们轮滑协会都什么时候活动啊?”   他说:“主要是晚上,特别是对新手,因为晚上人少,我们有集中活动的场地,在那里让初学者怎么摔跤怎么瞎撞都没事儿,等熟练了就可以随便什么时候出来、随便在哪儿横冲直撞了。”      我心向往之地远目了一会儿,一咬牙又把自己拉回现实:“成!等我追到萧然之后,一准儿加入你们轮滑协会。不过在那之前不行,革命尚未成功,我得抓紧一切时间努力!”   王奶牛问:“你还没追到他呀?真的假的呀?这人到底是真对你没兴趣还是摆谱啊?”   我也有些沮丧:“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他好像是真对我没兴趣……不过进展还是有的!”      我告诉王奶牛,最近最令我振奋的一个进展,就是萧然居然开始用qq了。   而且还是我帮他申请的q号。      那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别扭地开了口:“对了,有个问题……我们有门课的助教要给我们传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用qq传,好像是说要用qq邮箱还是什么发送离线文件之类的。我没有,那东西怎么弄啊?”   我大喜:“啊?那个很容易的——不对不对,很不容易的,就这么两眼一摸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一会儿回去就帮你申请一个好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下。   那是第一次,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急于离开。      于是我回去帮他申请了q号,把密码设成我的生日,然后厚颜无耻地给他取了个昵称叫“爱娆娆的萧大侠”。当然,我还给他加了我自己作为第一个好友,并且设了一个专门的分组叫“老婆”,然后把我放在那里面。   他在我的指导下第一次登录上自己的qq时,我眼看着他的脸就红透了:“这个……怎么改?”   我又不是傻子:“不告诉你!”      于是他就一直叫爱娆娆的萧大侠,既然改昵称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或不屑于去做,那么我估计他的密码和那个分组也没有改。   不过我可没有再去擅自登录过他的qq,我是很有原则的准女友,就算将来他成了我男人,我也不会侵犯他的私人空间的。   爱他就绝对相信他,这是我的底线。      王奶牛听罢我的进展汇报,登时堆起一脸悲愤:“靠!这是高手中的高手啊!这小子明摆着就是在追你,却一直让你傻乎乎地觉得是你在追他!这什么人啊!这什么世道啊!”   我连忙追问:“此话怎讲?”   他守口如瓶:“还不明白?那我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哪天又重回市场了呢?把你这样的傻美妞变聪明是对全体男同胞的犯罪!”      ——   顾晓宁吃完那种会导致她发胖的药之后,果然开始减肥了。   不过她瘦得有点超乎想象地快,整个人一下子就缩了水,而且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但你别说,胖子一旦瘦下来就是不一样,顾晓宁原本相当不错的五官轮廓霎时间就显出来了,好一个清秀佳人,而且脸上那种病怏怏的神态越发给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      而我们在见天儿就夸她的同时却也有些担心:“你到底是怎么减肥的呀?是不是太猛了?”   这个话题总让她有些不大高兴,似乎很不愿谈论的样子:“你们不是看见了么?喝减肥茶呀,而且我每天只吃一顿饭。”      我觉得减肥茶那东西是最要命的,因为它甚至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顾晓宁喝了减肥茶就会拉肚子,晚上熄灯以后都往往还得拉一次不说,早上五点多我们也必然要被她急匆匆起床奔向厕所的动静折腾醒,郁闷得我们仨每天都要至少念叨上一遍:“再这么睡眠不足下去,我们都得陪着她减肥了……”      顾晓宁165的个子,从140多斤彻底瘦成个90多斤的骨感美人居然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不过我一点儿都不羡慕,这不光是因为我一直以珠圆玉润前-凸-后-翘为本钱,更因为……   在顾晓宁躲着不肯跟我们一起去澡堂洗澡有小一个月之后,终于有一次,她被我们仨在澡堂里不小心碰上了。   然后我们就明白她为什么要躲我们了。只见她的腋窝下和大腿内侧这样的地方,扑啦啦多出来几大片松垮垮的皮,跟蝙蝠袖似的,别提多吓人了。   我以前只听说人年纪大了如果变瘦的话会长皱纹、显老,现在才知道,即便是年轻人,如果减肥速度太快的话,皮肤也是吃不消的……      所以我估计,就算不是我,就算是那些追求骨感美的mm,应该也是不会羡慕她的。      这时顾晓宁已经不喝减肥茶了,一来是已经没必要,二来,她告诉我,减肥茶是帮助排出脂肪的,她似乎已经没什么可排出的了,于是喝了也不会拉肚子了,而不会拉肚子就让她觉得没效果,所以她就算原本想继续喝下去以便巩固,也觉得花不着那个冤枉钱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都这样了还想着要巩固,减肥这么辛苦,当然怕反弹。      可就算不喝减肥茶不拉肚子了,她也还是每天晚上熄灯后都要去上一次厕所,去的时间不短,显然不是小号。我们问她为什么还有这个需要,她轻描淡写地笑笑说:“也许是习惯了吧?晚上睡前上厕所,睡觉的时候觉得肚子空空的,感觉特别踏实,而且不带着积食过夜,脂肪也更不容易堆积。”   她的脸色也还是很不好,灰暗暗的发黄,而且没力气。有一次我回宿舍时遇到她,她正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喘气儿。我只好拉着她往上走:“大姐,您才走到这儿就走不动了,咱宿舍可在四楼呐!”      有一天晚上我和萧然在图书馆上自习,我偷懒不干正事儿,拿了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这本杂志上正好有一篇小小说,说的是有个胖妹爱上了一个男孩儿,那男孩儿很直接了当地跟她说:“你太胖了,你要是能减到95斤,我就接受你。”   于是胖妹开始玩儿了命似的减肥,既节食又跑步,最后她死在了田径场上,死的时候,她的体重是96斤。      这个故事让我担心死了顾晓宁的身体,于是就跟萧然说了,当然目的不是为了嚼舌根,而是为了请教。   萧然一听就严肃起来:“就是上回那个做手术的女生?她这种本来内分泌就不太好的体质怎么还这样摧残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很不正常,让她最好去看看医生,真要出什么问题就来不及了。”      他弄得我更加紧张起来,连忙追问他会有什么问题,他却又不肯说了:“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方便说,你们上网查或者问医生就知道了。”      然而我们终究还是没有得到问医生的机会,因为顾晓宁对于我的这个提议极其抵触:“看什么医生啊?我身体好着呢!”      顾晓宁的秘密最终是被我无意间撞破的。 ☆、第六章   那天晚饭我要的一个菜实在是咸得打死卖盐的,导致我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地喝水上厕所,才睡下没多久就又得起来了。本来熄灯后我挺怕跑出去上厕所的,不过顾晓宁去厕所还没回来呢,所以我一点都不怕。   然而在厕所里,我还是像见鬼一样地吓呆了——   顾晓宁正在最里面那间隔间里呕吐!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她这样并不是因为生病、或者某种未婚女青年难以启齿的原因,而是……   她是在自己催吐,就是把手指伸到嘴里去抠喉咙,然后吐出来……      原来她到底还是采取了某种防止反弹的措施,只是这种措施比喝减肥茶还要变态,还要恐怖。   我只觉得自己从喉咙到胃都抽痛起来。      顾晓宁吐完出来看见我,也不知是强烈的尴尬还是极度的委屈,令她一下子就汪出了眼泪。   我连忙保证:“亲爱的,你放心,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可你……你别这样了行吗?这太毁身体了,而且……据说是一种病态。”      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美国电影,说的是有个患上了暴饮暴食症的女孩,因为担心自己的体重,每次吃完东西就会这样催吐。这让她的生活一片狼藉,一方面不得不做贼似的时时采取各种措施防止别人发现,另一方面她苦心维持的美好形象却无法令她安心接受男生的求爱,因为她担心接吻时对方会嗅到她嘴里有因呕吐而留下的异味,尽管这种异味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她的心理障碍罢了。   最糟糕的是,她最后得了厌食症,不得不去接受治疗。这部电影是根据一个真人真事改编的,影片结尾还切换到了主角原型的真实镜头,整个人就跟贴了层皮的骷髅没啥两样。      那部电影令我印象深刻到过目不忘,然而这么些年来,我始终以为那是只在外国才会发生的事情,在我身边,那是闻所未闻、因而绝无可能的。   可现在,我身边居然就真有人这么做了,而且这人还是跟我如此亲密的一个姐妹!      顾晓宁哭得越发厉害了:“我、我没办法……小妖,你不明白,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惊呆了——原来这是另一个版本的胖妹故事!      “那人是跟我选了同一门通选课的,那门课人太多,自从第一次见到他之后,我每次去上课都到处找他,可也只找到过三次……不过就那三次也足够我消化的了,我一直都忍不住拿出来反复回味,虽然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小妖,如果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了,他真的好帅好帅,气质超好超好,那种清傲的书卷气,低调的男子气……我、我根本形容不出来……我好喜欢他,可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我永远也不会有勇气去跟他发生任何交集的……”   我无奈了:“那你现在已经很漂亮了呀,就算停止减肥一段时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胖回去的。我倒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好好调养身体,把气色调好了,你会更好看,然后我帮你制定一个作战计划,我们俩一起追美男的干活儿!”      说是一起追美男,但其实我还是比顾晓宁幸运多了。首先,我这人说好听点儿是乐观自信,说难听点儿就是脸皮厚,追男心态好,而顾晓宁到底自卑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已经可以跻身美女之列,也还是很难放下那种心理负担,怎么都不能相信对方会看上她。   其次,萧然是我师兄,什么搭讪认识引起注意之类的那些步骤都可以省略了,不像顾晓宁,连人家姓甚名谁哪系哪级都不知道,一切还得从长计议,外加上几分运气。   何况我起跑在先,跟萧然好歹也算是到了恋人未满的地步了。这也是选择一个没那么多人喜欢的男人的好处,我没什么竞争对手,而顾晓宁那边就说不定了,她那帅哥如果真像她说的那么夸张,估计虎视眈眈的女人不少啊。      于是这段时间我更忙了,因为要双管齐下,既要帮顾晓宁出谋划策打气鼓劲,又要继续盯紧我的萧然。追萧然追了好几个月,我都快江郎才尽了。一方面,我为了以美色取悦他而砸出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先是烫了一头妩媚女人的波浪卷,每天都是性感的紧身装束,有裙有裤,有长有短,把我的先天优势发挥到极致;过一段时间又变成活泼型的小碎卷,配以水果妆,一嗔一笑间都是甜甜的可爱,更搭配一身娃娃衫娃娃裤,上上下下丁零当啷的蕾丝花边大摆泡泡甚至还有小布偶;最近又变了,换成离子烫,披一头细直的黑发,十分标准的清纯文艺女青年造型,只可惜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表情多次,还是没能达到理想的有内涵效果。      另一方面,我连请看电影这么俗的招数都派上阵了。我约萧然去看的这部电影是既有激情又有悲情的经典名片《英国病人》,时间是那个星期天的晚上。   萧然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生磨硬泡,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不过我才不管他态度如何呢,答应了就好。      周末反而是我最不容易见着萧然的时候,因为他的日程表上没有列入周末的活动。想想也是,就算周末有社团活动或学生工作,通常也不是固定的,不可能事先列出来。而且他周末都会出去做家教,人家包他的晚饭,于是我就连赖着跟他一起吃饭的机会都丧失了。   所以,那个周六的晚上,我和往常一样,把原本应该谈情说爱少儿不宜的大好时光浪费在了上网上。不过我本来是打算从那天晚上起去参加轮滑协会的活动的,十点钟开始。      我原先不是跟王奶牛说要追到萧然之后才去参加轮滑协会的吗?之所以改了主意,就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姐们儿顾晓宁。我想让她真正做到不要再通过摧残自己的身体来减肥,就只好给她提供一个锻炼的途径,加之她可以在轮滑协会里认识许多新朋友,包括大把帅哥,这会对她的整个心理状态都大有好处:一来,老实说,我觉得她暗恋那个神秘无名美男的心态有点太负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搞得这么悲情这么绝望,实在不太健康,应当调整;二来,社交和体育活动能让人变得开朗明亮,既有助于提升她的自信,也能让她心胸开阔,或许她在轮滑协会反倒会遇到一个让她把那个高难度帅哥抛诸脑后的白马王子,然后发现这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呢?   当然,这话如果直着这么说,她肯定是不会接受的,于是我换了个对她具有吸引力的说法:“说不定你那个帅哥就在轮滑协会里呐,去了就能认识了,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而顾晓宁还是那个连课间上厕所都要我陪在身边以转移男同学莫须有的挑剔目光的敏感又自卑的女生。不用说,这回她又提出了那个要求:去轮滑协会可以,不过得我去她才去,我不去她就坚决不去。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裸奔固然是万万不行的,但缺胳膊少腿儿也不是啥光荣的事儿。而且我跟王奶牛打听了,他们每天晚上的活动持续到半夜一两点是常事,所以我完全可以在把萧然送回宿舍之后再开始我的轮滑夜生活,两头都不耽误。   而加入轮滑之夜的第一天选在某个周六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这个夜晚我反正也见不到萧然,正好可以早点开始。      好不容易算计好的一切,却在计划好的这第一个晚上就泡了汤。   不过这是一场令我十分开心的泡汤,因为计划之所以有变,是因为我居然在qq上遇到萧然了。   而且这回是他主动跟我说话的,就是如果内容再让我高兴一点就好了。   他说:“我明天晚上不一定能去看电影了。”      我一看,事情严重了,谁还管什么轮滑呀?当然是这边赶快采取紧急措施要紧:“为什么呀?”   “有点事。”   “什么事啊?”   “……”   “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连个解释都没有?你这可是放我鸽子,还有没有点绅士风度啦?”   “也没什么,我不是说不一定吗?也就是说有可能还是能去。”   “那就去!”   “但也有可能不能去啊。”   “那你千方百计也要去!”   “事有轻重缓急。”   “看电影就是重,就是急!”   “……”      那天晚上我磨萧然磨到11点多,在他表示要下线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最终结论:“反正明天晚上六点四十五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一直等到你为止!”      我觉得萧然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都不是心太硬的人,至少对我就从来没有心太硬过,所以我豁出去把苦肉计都用上了——不对,是号称要用上。   不过他的临时反悔可能性还是让我悻悻的挺丧气,所以他下线之后,虽然要去轮滑协会的活动也还来得及,可我也没心情去了,直接上床睡觉。      我对萧然的判断到底没错,他狠不下那条心——我总愿意专门强调地说,他“对我”狠不下那条心——第二天晚上六点五十,我就在他们宿舍楼下等到了他。   然后我马上就明白他说的那件可能导致他不能跟我一起去看电影的事情是什么了。   这件事让我的心一时间又酸又疼又软又甜,以至于以我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本该冲动得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结果却竟然像个普通的忸怩小女生那样,呆在原地只会傻瞪着眼痴痴地看着他。 ☆、第七章   萧然受伤了。      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是伤在了脸上,包在厚厚一层纱布下的鼻子还是能看出肥了一号,眉心也有刚刚缝过针的痕迹。为了掩饰自己此时破损的容颜,他在温度已然不低的五月夜晚也还是穿了件风衣,像周杰伦那样把衣领上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小半张脸,而且始终在寻找避开灯光阴影浓重的位置。   我心疼极了:“怎么弄的啊?你不会跟人打架了吧?”      他摇头苦笑,因为伤了鼻子的缘故,说话带着些鼻音:“昨晚上做完家教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路边有个掀开井盖的下水口,自行车一头就栽进去了,脸磕在车把上,鼻梁骨折了,眉心缝了三针。”   我听着听着就开始挽袖子:“咱们告市政去!”   他一把拉住我,哭笑不得:“行了,大晚上的,不是软硬兼施地逼我出来陪你看电影么?还看不看了?”      那场电影如人们所传说的那样既甜蜜又心酸,一如我的心情。我为了萧然显然十分在乎他在我面前的形象而甜蜜——男亦为悦己者容啊,怪不得他不想出来见我呢——也为了他的受伤以及受伤背后的根本原因而心酸。说到底还是他的经济问题,如果不是非得大晚上的跑出去做家教,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其实只要是走夜路,总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如果他能不去做这些事就好了。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我如此后悔且惭愧于自己过去花钱的大手大脚。   于是电影散场之后,我们俩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我十分十分严肃认真地对他说:“萧然,明天我也要去找几份勤工俭学,我要帮你分担压力,你不许拒绝,听见没有?”      他听见了,却也拒绝了:“别胡说,那怎么行?!你就算想锻炼自己,也只能在学校里做,女孩子出去很危险知道吗?”   我很欣喜:“你担心我啊?”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又来了!反正你别胡来,你没必要去打工,安安心心学习快快乐乐生活就行了,就算你去挣了钱我也不会要的!”   “为什么?”我歪着脑袋追问。      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往往越是明知故问的问题,越让人难以回答。   他快走了几步,似乎又有些不耐烦了,每次他答不上话的时候都会这么色厉内荏:“你又没这个义务,我凭什么用你的钱?”   每一个进攻时机我都是不会放过滴:“那好办啊,你让我做你女朋友,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用我的钱了吗?”   “你……”如斯窘境他已遭遇了无数次,却还是会辞穷,“就算你是我女朋友……哪怕你是我……老婆,我堂堂男子汉,又怎么能吃软饭?”   我很满意他自己主动提到了老婆这个词儿:“我是帮你分担,又不是养你,怎么能算是吃软饭呢?到时候我也会用你的钱嘛对不对?——哎呀,什么你的我的,到时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了,法官都分不清,你还计较什么呀?”      萧然红了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绕进了个什么样的雷池:“你这个人……什么跟什么呀,这都扯哪儿去了?!”   他每次出现这种小儿郎态都会益发刺激我的调戏欲望及灵感:“反正我不管,有危险嘛,那我就更要去啦!我还就想出点儿什么危险,这样你就得对我负责了,看你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儿!”      我这人大大咧咧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想到这话还真让萧然有些怒了:“你这是什么话?女孩子家怎么能说想出危险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矜持点儿?”   我有点被唬着了,弱弱地问:“你要不要这么凶啊?你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我家长了呀?是不是?是不是嘛?你说是我就听你的,你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不让我怎么样我就不怎么样,一切以你的最高指示为准!”      萧然没好气地快步走开,一副急于摆脱我的样子:“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就还是很不矜持吗?”   我撅着嘴顽强地跟在他后面:“那又怎么样嘛?萧然,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矜持的女生很多很多,可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你要是错过了我,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那天晚上把暂时破相的萧然送回宿舍之后,我心情爆好地拉上顾晓宁,跟着王奶牛,第一次去参加了轮滑协会的活动。      轮滑协会特臭美地实行什么学徒制,就是每个新入会的成员都要拜个师父,无论你是否需要学习,哪怕水平再高,这个名份也还是要定的。而我和顾晓宁都是真格儿不会轮滑,于是都需要一个既有名又有实的师父。      安排给顾晓宁的师父本来是个男生,结果顾晓宁倒好,完全辜负了我带她来这儿的美意,一脸坚贞地要求给她换个女生。   目送走了那个满脸尴尬转身离去的男生,我恨铁不成钢地直用胳膊肘捅顾晓宁:“你傻呀?男师父多好,不说别的,他能比女生更有本事看好你不让你摔疼!”   顾晓宁在我跟前倒是挺放得开:“我现在这个体重,一般女生也看得好我的好不好?再说了,我要为我喜欢的那个人守身如玉!”   我无奈放弃:“好吧好吧,连人家名字都还叫不出来呢就这样了,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处女座的道德洁癖了……”      安排给我的师父也是个男生,而且是轮滑协会的副会长。王奶牛热情洋溢地向我介绍:“雪晓芙(我为他当着外人的面还对我使用这个称呼而默默地汗了一下),来来快见过你师父——这是肖蔚洋,咱们轮滑协会水平最高的高手,牛人中的大牛!别看他和我们同级,人家从小就是速滑的专业选手,转轮滑之后去韩国参加过比赛拿过大奖的!要不是他无心凡务只愿挂个闲职,他任副会长谁还敢任会长啊?”   我看了看肖蔚洋,觉得很受伤:“那你们给我安排了这么个师父……是因为觉得我特别笨么?”      肖蔚洋和王奶牛同时大窘。肖蔚洋有些局促却似乎相当急于澄清什么似的开了口:“不是……你要知道,通常自己水平太高的人,往往也就未必那么会教人。”      我一愕,刚想挤兑他说那他们派你来给我当师父是不欢迎我入会的意思么,就听王奶牛接过了话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这都是?蔚洋你今儿怎么话都不会说了?雪晓芙你没看过金庸小说吗?高手都是收的天分高的徒弟,一般点儿的他们还看不上呢。要说他们不会教人吧,那也有可能,所以才要收天分高的徒弟啊,只有天分高的徒弟才能跟着这种人也学得会嘛!”      我听这一番瞎掰也扯得差不多了,便笑一笑收住话头,对肖蔚洋伸出手:“好啦好啦,开玩笑而已,师父别当真哦!得师如此,徒复何求,师父,徒儿不胜荣幸,不过我可不叫雪晓芙啊,我叫纪珂娆。”      肖蔚洋似乎放松了一些,又似乎更局促了,总之,昏暗的路灯之下我看不清他的神态,不过我伸出的手他还是大大方方握住了:“我知道。你昨天说要来的,后来没来。”      我又默默地汗了:这就是我留给我师父的第一印象么……      初见时的肖蔚洋并不太有大牛风范,不过熟了之后,我就觉得他还是有,而且不是一般地有。他其实长得说不上有多帅,也就是看着还挺舒服而已,可也许是一直练轮滑且技术很好的缘故,他身材很棒,气质也很阳光,总之一句话——给人的感觉很帅。   而且他对我可比萧然对我好多了,牛归牛,一点架子都没有,在我第一次穿上轮滑鞋之前就掏出一套护具给我,周到地替我戴上护膝护腕和护掌,就连我的鞋带都是他亲自系的,弄得我这么脸皮厚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了,慌忙拦着:“不用了师父,这怎么敢当啊?我自己来吧!”   他没让我客气:“你没穿过不知道,轮滑鞋系得越紧越好,就连鞋子都应该买小一点的,你这鞋怎么样?够紧吗?”      他忙着给我系鞋带,而我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便低头观察我的那套护膝护腕和护掌,居然是奶油味十足的粉色,于是我不失时机地调侃他:“师父,我是您收的第几个女徒弟了呀?装备这么齐全!”   他迅速瞟了我一眼,又埋下头:“你没看我刚拆的包装么?昨天才买的!”      他提到的“昨天”又让我想起昨晚上我放他鸽子了,而我放他鸽子是因为另一个人今晚放我鸽子的可能性。于是我很惭愧地问:“那您这是……替我买的还是借给我的呀?多少钱?”   他一卯劲,打好了最后一个结:“送你的,算是师父给徒弟的见面礼吧。”      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还没站直呢就惊叫着往前猛一出溜,歪歪扭扭地正撞在他眼疾手快迎上来的怀抱里。我战战兢兢地用力抓住他的两只胳膊抬头问他:“那我岂不是更得送你拜师礼啦?”   他的眼睛映着从我身后投过来的银白色的路灯光,熠熠发亮:“那倒不必,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请我吃饭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第八章   请肖蔚洋吃饭的机会多了去了,因为轮滑协会每天晚上活动结束前的最后一步都是一大帮人刷到校外,在附近找家通宵营业的饭馆吃夜宵——对了,刷是我们对滑轮滑的简称。当然,这项活动,要保持身材的顾晓宁是从来都不会参加的,而我这个本来就要天天吃夜宵的人自然是场场不落,第一天晚上吃夜宵的时候,我就把肖蔚洋那份钱给付了。   说起来有点不厚道,因为这种聚餐的费用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不过十来块钱而已,不过我不是才刚刚下定决心吗?就是为了萧然,以后也不能再大手大脚乱花钱了,再说我是女的,抠门儿也抠得理直气壮。      其实这天晚上我的状态十分不适合请人吃饭,应该是别人请我才对。因为我摔得呜呼哀哉,刚在凳子上坐下就触了电似的又站起来,抽着凉气龇牙咧嘴地揉屁股。   王奶牛忍着笑替我叫服务员:“有没有软垫儿啊?或者那种皮椅什么的,给这位美女换上!”   我则可怜兮兮地望着肖蔚洋:“为什么护别的地方的东西都有,就是没有护臀呢?”   王奶牛替肖蔚洋回答:“护臀还不容易?你明儿把枕头系腰上,再找几根绳子绑紧点儿不就成了?”      大家一听这话,都为了那想象中的滑稽场面而笑开了,我心里却暗叫不妙,因为在座的除了王奶牛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我们生物系的同仁呢。我早就说过,生物系的人说话都比较彪悍,王奶牛这是掘了坑要把我埋起来呀,我打赌,那俩人这会儿那夸张的笑肯定不是出于跟别人一样的原因,否则就不会笑得那么淫-荡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这把汗还没捏起来呢,那俩同仁之一就贱贱地开了口:“哎呀,真期待雪晓芙带着那种装备出场啊!”   另一位仁兄马上接口:“是啊,想当年哪,极富民族责任感的日本女人们就是这样背着个枕头到处传宗接代的呀……”      大家一听,纷纷作欲喷状。除了这帮从生物实验室里跑出来的神经病,还有谁能想得到原本一个可爱的滑稽场景居然能给有些人联系到那个带颜色的笑话上去?(注1)      王奶牛更不肯放过我:“没错,而且那时候的日本女人没地位呀,所以也没啥文化,哪像我们生物系的才女雪晓芙同学,知道要更有效率地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就应该把枕头垫在臀部下面,而不是垫着背,嘿嘿!”(注2)      我彻底无语了……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们还能更X一点吗?   不过,X人自有X人磨,who怕who啊?      趁着王奶牛正为了他的话所引起的激烈反响而得意忘形,我突然凑到他耳旁,“啊”的大叫了一声。   王奶牛直愣愣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啊”的一声叫得可比我那声响亮多了,手忙脚乱中还打翻了碗,塑料桌布上顿时横流开一片酸辣汤,引得大家又笑又骂。      我笑咪咪地端端正正坐好,拍拍他的肩膀:“那是,没办法呀,谁让我没你这么容易受惊(精)呢?”      在场的人愣了一下,才一个接一个地反应过来。男生们“靠”成一片,女生则齐刷刷红了脸。其实轮滑协会的女孩子大多都已经算是相当放得开的了,不过跟我们生物系的口无遮拦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呀。      参加轮滑协会的事我本来没打算特意告诉萧然的,不过他还是第二天就知道了,因为我屁股疼,疼得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他皱着眉头瞪我:“晚上睡觉不老实从床上摔下来了?”   我郁闷地摇头:“不是,我在学轮滑呢,昨晚上第一次。”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轮滑协会那帮人跟你倒是物以类聚,都是疯疯癫癫的。”   我趁机提了个虽然说出来八成会被拒绝但也没啥损失的建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正好可以熏陶一下大家,让这帮人以后都不疯疯癫癫了,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他白了我一眼:“那你们这个协会就该解散了!”      其实我也不算太笨,第一天晚上摔得鼻青脸肿之后,第二天晚上我就不怎么摔了,顶多有时候失去平衡晃荡一下,但很快就能在肖蔚洋赶上来扶我之前自己找回平衡又站稳了。   顾晓宁也不赖。她本来就是运动员出身,虽然现在体力不行了,但天赋还是在的。我看她这一两天下来果然明显比从前多了不少自信的感觉,心里既欣慰又得意。   不过眼瞅着这个学期慢慢滑向尾声,她却还是没跟那个无名帅哥发生任何交集,这让她越来越心焦。如果等她和帅哥同修的那门课结束了也还是没进展的话,以后说不定他们就再也没缘分了。   她有想过让我跟她一起去上一次那门课,我们俩齐心协力把那帅哥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锁定。无奈我同一时间要去实验室坐台,导师一次就盯着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逃得掉?而且我也吓唬她来着:“你就不怕我这种绝色一出马,反而把你的帅哥给抢走了?”      顾晓宁也陪我说关于我的私房话:“哎,我觉得你那师父肖蔚洋也挺不错的,而且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呢。”   我“切”了一声,大手一挥:“对我有意思的男生多了去了,要能替代萧然,我还犯得着等到这会儿吗?你是还没见过我们萧然呢,等我把他搞定了牵回来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肖蔚洋跟他的差距了,英俊程度不是同一级别的。而且别看他们俩听起来同姓,小月肖就是没那股子侠气!”   顾晓宁服了我了:“你怎么连人家的姓氏都挑呀?这是人家自己能决定的吗?再说了,要名字侠气有什么用?肖蔚洋这人看起来就够侠气的了,难道萧然比他还侠气?我听你的描述他不是那种感觉啊。”      萧然的确不是那种侠气的感觉,所以他这姓氏有点名不副实,于是我随便哼哼两下就绕过这个话题了。      几天后我已经不瘸了。不知是不是学医的人知道怎么自我护理的缘故,萧然脸上的伤也好得不慢,此时已经去掉了纱布,原先的肿胀也消了。我自然要趁机调戏他:“萧然,你说咱俩的命运是不是已经连在一起了呀?正好同一个周末,咱俩都受伤了!”   萧然坚决跟我划清界限:“我受伤那是不得已,你受伤那是自找的!”      我“哼”了一声,正要继续跟他抬杠,却看见肖蔚洋穿着轮滑鞋迎面刷来。以他的技术,自然可以不分时间地点随时随地刷刷啦。   他显然在我发现他之前就已经看见了我和萧然,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看来果然如顾晓宁所言,他是对我有意思哈!   不过我也说了,对我有意思的男生多了去了,要是面对他们的时候都别扭都不自在,我还过不过日子了?所以我大大方方地扬起笑脸冲他挥了挥手:“师父好!”      他点了点头,笑容似乎有些勉强:“我赶着去上课,先不聊了啊。”   我清脆地应道:“哎,今儿晚上再聊,不见不散哈!”      肖蔚洋走了之后,我发现萧然脸色很臭,还给我扔过来一个冷笑:“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招蜂引蝶了!”   我大喜:“你吃醋啊?”   萧然万分鄙视的样子:“你可真看得起自己!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原则?不是说在追我吗?怎么跟别的男生也眉来眼去的?还是我只是你在追的人之一?”   我太伤自尊了:“怎么可能?老大,说句让您得瑟的实话吧,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要我倒追的,别的男生都是追的我!哼!”      这天晚上萧然他们班开班会,我不能陪他上自习,所以我和顾晓宁在轮滑协会一开始活动时就到达现场了。   王奶牛诧异极了:“你今儿晚上不用陪你们家那口子了?”   我作深闺怨妇状:“可不?独守空闺了,只好早点儿来屈就一下你们啦!”      我一边跟王奶牛说着话一边坐到路牙子上换鞋,肖蔚洋一如既往地过来替我系鞋带——在第一天晚上之后,他仍然坚持这个做法,理由是轮滑鞋需要系得足够紧,而我的力气肯定不够。   他蹲在我跟前,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你们刚才说的是白天我看到的那个男生么?他很帅啊。”   我大为受用:“那是,他超帅的!”   “你男朋友?怎么从来没见他来接送你?”      我的伤心事被触动了:“别提了,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肖蔚洋猛地一抬头,而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迟早会是的。不过就算他是我男朋友我也不敢指望他来接送我,我滑轮滑他可反对着呢!”      肖蔚洋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头又说:“那才更应该来接送啊,不正好看着你宣布所有权呢吗?”   我大摇其头:“我猜到时候情况会是相反的——他一定会仗着夫权勒令我退出轮滑协会,所以就不存在接送的问题了。”      好吧,我知道我那个“夫权”又彪悍了。肖蔚洋的动作又停了一下,才接着系下去。做完最后一步之后,他重新开了口:“他不让你就不来了吗?”   我很肯定地点头:“嗯,我追他追得太辛苦了,可不想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啊!”      “你追他?”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在轮滑鞋上如履平地的肖蔚阳站起来的时候陡然失去平衡,狼狈地趔趄了一下。   我也站起来:“是啊,我没告诉你吗?”   肖蔚洋苦笑了一下:“现在告诉了。”      我挥挥手,一蹬腿滑了开去:“是不是很想大骂一声幸运的混蛋?没事儿,骂吧,他的确很欠抽!”      我的轮滑可以自理之后,肖蔚洋开始尝试拉着我的手让我跟着他滑。刚开始他还顺着我的节奏,滑得慢,让我觉得自己居然都能跟得上他了呢,不由又惊又喜自信心爆棚。而我们俩边滑边聊天,他渐渐把我带离那片我们集中活动的场地,开始向校园其他地带进发,让我在自己没试过的地方慢慢熟悉。   我这人本来就不算胆小,神经又比较大条,再加上一聊天忘了形,肖蔚洋的速度越来越快我都没觉察到。当我意识到自己的速度不知何时超出自己的可控范围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惊叫中只来得及勉力调整自己的重心,保证自己是向前而非向后摔倒,因为后摔实在太疼了,而前摔至少有护膝护掌缓冲,姿势也更软着陆一些。      肖蔚洋也迅速反应过来,将我用力一拉,同时自己一个敏捷的转身骤停在我跟前。我重重地扑在他身上,得亏他技术过硬,向后疾冲的时候变滑为蹬,双脚-交替用力踩了几下地,我们俩才没有摔倒,否则我肯定是没什么事,他那一跤可够呛了。   饶是没有摔倒,那一下冲击力也足以令我们俩紧紧抱在一起。惊魂稍定之后,我发觉到了他的生理变化。      我赶忙退出他的怀抱,同时下意识地扫了那个发生变化的部位一眼。夜色中也能看出他的脸色如同火烧一般,讷讷的一声“对不起”几乎不成调子。   我大剌剌一笑:“没事没事,我会当你是恭维我哈!” 作者有话要说:注1:这个笑话大家应该都知道吧?为了以防万一,把原文放在这里—— 日本人爱打仗,几乎所有少壮的男丁都被征招去当兵打仗,根本没有时间结婚生子,所以人丁越来越少。于是,一个国王出了这样的一个政策 ,让所有男人,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随便跟任何一个女人发生关系,以此来保证人口出生率,女人则不可以拒绝。所以,在休战期间,日本女人都习惯了“无论何时何地”的方法,干脆就背着枕头、被单出门,所以就成了现在所谓的“和服”。很多女人被“无论何时何地”后,对方甚至都来不及告知姓氏,就又去打仗了,所以他们生下的小孩就出现了“井上”、“山口”、“近藤”、“竹下”等等,来记录那个“何地”之所在。 注2:指的是OOXX时把臀部垫高更容易受孕。 ☆、第九章   我设想过无数种有一天萧然终于从了我时的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那种情况下发生的。   主要是我没想到我辛辛苦苦追了他那么久,最后却变得好像是我从了他。      那天是个周六,我们轮滑协会一月一次在白天外出活动的日子。肖蔚洋宣布我在他的护航之下也可以参加,我便兴高采烈大呼万岁地去了。   顾晓宁却不肯跟我们去。其实她的水平并不亚于我,可她就是觉得自己还不足以上路,再加上跟人羽毛球有约,反正也是减肥,她对轮滑的热情终究是没有我高。      刚刚刷出校门进入外面的人行道时,饶是夹在一大帮技术过硬的人中间,旁边还有肖蔚洋替我保驾,我也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汽车从身旁一过我就要心惊一下,总是想起新闻报道中那些汽车部件突然失灵、或因司机醉驾而导致车子冲上人行道的倒霉事,倘若真的发生,以我的技术肯定避不及。不过刷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我们和其他行人车辆都相安无事,我便渐渐安了心。待到我们刷上纯人行的河堤时,我已经彻底习惯并享受着这个过程了。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本市首屈一指的市民休闲胜地,然而脚下只不过多了四个轮子,居然世界就好像不一样了。我第一次发现从这个地方看那两幢高高立起的停车场大楼,会觉得它们活像是两束蘑菇,一瓣一瓣开得整齐。清爽的初夏时节,有健身班在这里上课,有恩爱的情侣在这里骑车,有甜蜜的小夫妻在这里遛狗,还有幸福的新爸新妈在这里推着小宝宝散步。我们这群活力四射的大学生青春逼人地从他们身边轻盈滑过,便引来一片充盈着友好笑意的注视。      这让我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忍不住想要马上见到萧然,马上同他分享,即便还是被他奚落挤兑也好。   所以,本来大家回学校之前是要依例聚餐的,而我本来也是肯定不会错过这种集体活动的,可在走进饭店之前,我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萧然宿舍的电话,想试试运气,万一他在宿舍呢?万一他还没吃饭呢?      这运气还真让我试着了,电话就是萧然本人接的,而且对于我的提问,他的回答是:“刚才有点事,我还没吃饭呢,现在正准备去。”   我高兴得一迭声阻止他:“那你等等我等等我,我马上到你楼下,咱们一起去!”      为了切实达到“马上到你楼下”的效果,我即刻随地找了级台阶坐下,把刚刚才换下来的轮滑鞋又穿上了。这会儿还是在校外,肖蔚洋不放心地跟着我,一直将我送进校门,才在我一连串的催促中转身向大家聚餐的饭店刷回去。      见到萧然时,我最大的好奇就是:“你刚才有什么事啊那么重要?居然连饭点都错过了?”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半了,他平常每餐必去的那个最便宜的食堂已经打烊,唯一还开的那个食堂是比较贵族化的,要他在那儿吃一顿,差不多要花上平常两倍的钱。   萧然又露出那种熟悉的不耐表情:“我不至于什么事都得向你汇报吧?——不对,我什么事都用不着向你汇报!”      这臭脾气!不过我才不会跟他计较呢,光是刚才那第一次外出刷刷的美好经历,再加上回来时居然还成功地抓到他一起吃饭,就足够让我的好心情颠扑不灭了。从见到他起到吃完饭,我一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以至于他早就吃完了,我才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   不过他这顿饭好像吃得特别少。本来我以为他是为了省钱才特意少买一些的,结果却发现就连这已经比平常少了的份量他都没吃完,不知这是不是他平生第一次做了浪费的事。   而他对此的解释是:“饿过了,没什么胃口。”      吃完饭之后,我们俩并肩走出食堂的时候,我发现我刚才弄错了一件事。   我的心情并没有好到任何力量都颠扑不灭的地步,或许这么好的心情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只不过刚才萧然对我的打击力度还不够罢了。   而此时发生的这个打击,力度显然够了。      我们俩刚走出食堂大门,就遇到两个男生从门口经过。这俩人应该是他同学,因为他们很熟络地打了招呼,还聊了几句关于一个什么实验报告的事儿。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俩男生眼神暧昧地向我扫来,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本来这样的场面肯定是会让我大为受用然后趁机又占上一把萧然的口头便宜的,可这天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干呢,就见萧然突然加快脚步,一下子将我撇开了三米远。   他在假装不认识我!      自从我宣布要追萧然,他就一直在拒绝我,但他从未这么对待过我。   我以前总是号称自己受伤啦没自尊啦,可那都是瞎咋呼,只有这一次,我是真的觉得被冒犯了。      我陡然放慢了脚步,最后几乎是停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走了一会儿之后,大约觉得危险解除,便回过头来找我,这才发现我们俩已经拉开了超乎他预期的距离。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得其解,勉为其难地向我走了几步,语气不善地问:“怎么不走了?我可没时间跟你磨蹭啊!”   我冷冷一笑:“那你就走呗,谁要你跟我磨蹭啊?”      他的神色骤转愕然,不解地看着我快步走过去,从他身边毫不停留地越过:“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真有这么丢人啊?好吧,萧然,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吧,我放弃了。对不起骚扰了你这么久,请你看在大家师兄妹一场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萧然跟上来:“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脸上仍端着浅笑微微:“没听清吗?我说我放弃了,不追你了,就是这个意思!”      据说女人在和男人吵架的时候,都会摆出一走了之的姿态,是因为希望他追上自己。我承认,在说完那句话快步走开的最初一分钟里,我的确是在希望萧然追上来把我拽回去,但这也仅只是那一分钟里的想法罢了,他才不会呢,他连我男朋友都不是,只是一个被我单恋还觉得丢人的有眼无珠的家伙罢了。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正准备玩会儿,调整一下我一落千丈的情绪,电话却响了,而打死我也没想到,居然是萧然!   他说:“你……上qq。”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握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外焦里嫩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下。回到电脑前,我思考了一下。   ——切!管他呢,上就上,难道还怕他不成?      刚登上qq,萧然就跳了出来:“刚才那件事……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叹了口气:“没关系了,我不怪你。”   “那你还放弃吗?”      我噎了一下,有一股喷水的冲动。   想了想,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出来,我要见你!”      我骇笑了一下,这是我平生头一次在他面前居然无语。      而就在我还在考虑该不该回复这句话、以及该怎么回复的同时,他又性急地加了一句:“我现在就去你宿舍楼下,你下不下来随你!”      这事儿蹊跷了啊!      我等了十分钟,估摸着他也差不多到我楼下了,就下去了。      萧然就是萧然,他永远知道怎么浇我凉水。   明明是他非要我下来见他的,可下来之后我却还是很没面子地找了一圈才发现他。他站的地方几乎都是另一幢宿舍楼下了,而那幢楼是栋男生宿舍。      好吧,我谢谢他,我现在的确需要淡定,不能那么轻易就心软,转个身就把我那驷马难追的宣布给推翻喽。      他见我站在原地不肯动弹,才不得不慢吞吞地挪过来,只在我身边略停了停,就继续向前走去:“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嘿!老娘还就不信了!刚才是怕他同学看见我们俩在一起,现在又变成怕我同学看见我们俩在一起了是不是?   既然这样——找个地方说话是吧?好,这话我还就跟你说定了,好歹也该我拒绝你一次了!      于是我跟着他,俩人沉默无言地走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   我有些汗:他确定?这可是学校的小花园、俗称情侣园的危险地带啊。      找到让他觉得合适的位置之后,他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是一种破裂的倔强,而裂缝里透出的是无奈,还有……   惶恐?      他看着我,轻声说:“你……别不追我,行吗?”      我“哈”的一笑,抱臂望向别处——你小子尝到甜头了,习惯成天被人捧着供着了是吧?可是对不起,姑奶奶我不奉陪了!      他向前跨了一步,停在离我不过半米的位置:“你别放弃,行吗?”   我借用了一下星爷的智慧:“给我个理由先。”      他嗫嚅了一下,极其极其艰难地开了口:“我刚才……遇见那两个同学,是觉得很丢人,可那不是你的问题,而是……”   他顿了一下,似乎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而这个决心之大,不亚于出卖他自己:“而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明明已经吃过了饭,明明一点钟有团委的工作要做,却还是管不住自己要去想你!我忍不住跷了班回宿舍等着,就为了等那个根本不知道你会不会打的电话,就为了等着陪你去吃那顿你不一定会吃的饭,我……”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纵身一投跃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我侧趴在他的肩窝里,现在轮到我管不住自己了,我一点儿都没法忍住自己脸上势必已经泛滥成灾的笑。   不过,忍不住就不忍呗,干嘛要忍?反正我也从不是什么矜持的人!      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更似乎很不习惯。但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伸出双手,也轻轻地搂住我。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笑语喧哗,正是那帮聚餐归来的刷友们。王奶牛眼尖,第一个看见了我们,立即扯起一声怪腔怪调的口哨,霎时间引得一大批人都望了过来,顿时怪声怪气地鼓掌叫起好来。      萧然身子一僵,立即把手从我背上移开,同时挣扎着想跟我分开。我才不让呢,不由分说又拉回他的手,强行放回我背上。   那片叫好声更欢腾了。      我意满志得地在萧然怀里扭过头对他们挤挤眼,正对上肖蔚洋愕然中有些黯然的神情。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冲我笑笑,一转身没入了人群里。      以萧然的脾气,他肯跟我确定关系、之后又肯送我回宿舍,已经让我十分之喜出望外了,所以我没去计较离开情侣园后他就连跟我牵手都不肯,只是如往常那样并肩而行。   我当然也就没去计较他不肯跟我拥吻道别,反正来日方长,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我们在我宿舍楼下分开之后,我看他走了,才欢天喜地地转身,正欲上楼回去跟姐妹们宣布我的最终胜利,就听见顾晓宁在后面叫我。   我回头乐滋滋地等她,可还没来得及跟她宣布我终于转正的消息呢,就见她一脸潮红地抢上来,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原来你认识他呀?是以前就认识还是刚认识的?”   我一时没摸着头脑:“什么?谁?”   顾晓宁兴奋地瞪大了双眼:“就是他呀!我……喜欢的那个人——你刚跟他在一起来着!”      我言语不能地和她互瞪了五秒钟之后,才尴尬无比又无可奈何地道出了这个势必令她比我更为震惊的真相:“不好意思……那是萧然……而且……我们刚刚在一起了……” ☆、第十章   萧然从了我的方式让我想起王奶牛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明明是他在追我,结果我却一直傻乎乎地觉得是我在追他。   于是我磨着他问:“萧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就一直都喜欢我呀?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呀?你是不是在我喜欢你之前就已经喜欢上我了呀?”   他皱着眉头拉开我藤萝一般缠在他身上的胳膊:“想得美你!我是看你可怜,出于同情才人道主义一下的!”      好吧,随便啦,这家伙嘴硬也不是头一次了。我心情愉快地不跟他纠缠这个其实根本就不重要的话题:“哦…同情啊…唉,同情就同情吧,反正让我追到你就行,我只看结果,结果让我有成就感就ok啦!”      然后,我又开始得寸进尺,向他索要定情信物。   他脸一红:“都什么年代了?还是你是哪个少数民族的?”      我托着下巴悻悻然:“唉,这么土还不是被你逼的?我在你明明喜欢我的情况下被你骗得傻乎乎追了你那么久,现在你好歹也该补偿补偿我吧?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不过,我不忍令他在经济上有任何为难之处,又加了条声明:“说好了啊,这个东西必须是你自己不花一分钱做的,但凡你花了一分钱就不算数,我也不会要的!”      他的脸色由红转黑,无奈而去,三日后拎了个木榔头来给我。   我瞠目:“这是什么?”      他伸着手,一副“快拿着,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的架势:“你不是要什么定情信物吗?喏!”   我都快哭了:“你送我个木榔头当定情信物?”   他等不及,径自把那笨家伙塞进我手里:“我选的工程课上的手工作业,你拿着,可以防狼。”      我愣了一下,想哭的冲动陡然转为爆笑的欲望:“好吧好吧,下回我进化学实验室的时候给你也做个防狼喷雾好了!”   他不屑地扭头就走:“我要防的狼不已经把我叼回窝了吗?你应该早点儿送给我!”      此时我刚把他送到某教学楼门口,他进去上课了,我抢了他的大破单车,为了一会儿接他下课的时候能来得快点。本来我想赖进去跟他一起上课的,无奈他死活不让,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跟他的车子待着也是好的。      其实这大破车跟我的形象特别不搭,而且它真的很大,虽然我也不矮,可骑上去也没法一伸腿就能用脚刹。我以前骑女式自行车用脚刹惯了,这会儿突然不行了心里还真有些发怵,于是我暂时先不骑上去,就推着它往回走。   而走了一会儿之后,我再想骑车也已经彻底不能了,因为沉甸甸的书包提醒了我里面还装着那个滑稽的定情信物呐,我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车子倒正好给我当拐杖了,否则我非蹲地上不可。      一路上遇见了好几拨熟人,有我们系的,有轮滑协会的,还有在别的场合认识的其他人,个个都满脸惊讶地瞪着我:“你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什么呢?”   我笑得说不出囫囵话,只好用最简短的敷衍带过:“我也忘了我笑的什么了……”      这个理由逗乐了好多笑神经发达的女生,而那天晚上我到达轮滑协会活动现场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传开了——纪珂娆现在幸福得都疯魔了啊!   我一点儿都没打算掩饰或澄清,本来就是嘛:“没错没错,总算追到了我的白马王子,我现在就连喝中药都是甜的!”      我不知道同样的传言有没有流入我们宿舍,不过她们仨是肯定不会拿这个来调侃我的,因为我和顾晓宁之间的情形实在是太尴尬了。   当然,我很肯定,另外那俩现在其实很爽,背着我和顾晓宁不知有多少八卦可以分享啊!      顾晓宁自然也没有来责难我,因为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差阳错,这当中谁都没有过失,顶多只能很文艺地哀叹一句造化弄人罢了。她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郁闷与失落,不过就算是我这么粗线条的人,也想得到她是在人前极力隐藏那一面的情绪而已。   她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甚至更好了,好得有些失真,有些不自然,客气而热络得就像我们又变回了陌生人似的。但这种客气和热络也仅仅在她无法避开与我相处的时候才会发生,但凡能避开我,她一定不会和我置身于同一空间。      这让我实在是太别扭了,虽然我相信她应该比我更别扭。我不愿意跟她变成这样,于是有一次她又找借口要避开我的时候,我堵住了她的去路:“亲爱的,你别这样了行吗?你这样能坚持多久啊?要知道我们可还得同屋三年呐,你就打算一直躲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她难堪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目光游移,仍然做不到大大方方同我对视。      我走上前去,亲亲热热搂住她的肩膀:“我跟你说啊,咱俩这种情况绝对绝对不算世界上最尴尬的,你知道什么是世界上最尴尬的女生宿舍状况吗?”      她的好奇心被我勾动,终于侧过头来,询问地看着我。      我凑到她耳边:“跟你说啊,我有个中学同学,她们宿舍有俩女生是女同,而且还搞到一起了,经常在宿舍里那什么,你说另外那俩人得多尴尬呀!你得庆幸我们是喜欢上同一个男生,而不是喜欢上同一个女生,或者——该庆幸你喜欢上的不是我,我喜欢上的也不是你,否则……咳咳!对吧?”      顾晓宁愣了一下,脸色迅速转红,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推搡着啐了我一下:“你这个活宝,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到了你这儿都能变得这么逗呢?连我都忍不住爱你,他……当然也更会爱你了……放心吧,我没事了。”      就这样,我们俩一笑泯“恩仇”。      我是从那个学期的头儿上开始追萧然的,追了差不多整整一学期,等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都快到期末了,已经完完全全到了盛夏时节,成日里蒸腾的暑意熏得人昏昏然陶陶然,一如我们正酣的青春与爱情。      早在夏意初绽一角的时候,我们宿舍集体瞎拼那天我就给自己买了一堆各种样式的抹胸啊吊带之类的性感衣裙,此时正好穿出来大秀身材。不过可以想见,我第一次穿着一件裹胸连衣裙去见萧然的时候,他远远的一看见我就快步冲过来,也顾不得跟我保持安全距离了,一把将我拉进怀里,还把我们俩的书包都拎过来提在搂着我的那只手上,将它们俩一前一后地搭在我的前胸和后背上,最大限度地遮住我外泄的春-光。   我当时就热出了汗,还被俩大书包前后夹击得极不舒服,更不满他毁我形象:“你干嘛呀?”   他满脸郁怒:“谁让你穿得这么暴露的!”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故意别转身体,将胸部紧紧贴在他腋下:“还不是为了勾引你?”   他身体一僵,想躲开我,却又不愿让我裸-露的肌肤重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勾引我还是勾引别人啊?我……还用得着勾引么?你这个样子……我迟早还不是会看到……”   我抓住他的话头步步紧逼:“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看嘛,你老不看老不看,我不就只好勾引你啰!”      唉,这事儿是本美女一大难以启齿的心病啊!话说我们俩在一起已经一星期了,萧然还是那么正儿八经规规矩矩的,最大尺度的行动也就是抱住我在嘴唇上亲一下,那敷衍劲儿真是没法提,实在是太侮辱我了!想想别人的男朋友,在这个年龄谁不是成天跟发-情的小犊子似的,缠得女朋友应承都应承不过来,哪用得着自己来提这种要求啊?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何况大多数女生都没我漂亮更没我性感呢,这真让我情何以堪哪!      此时萧然的脸已经涨红得像只熟透的虾,他别开脸,仿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你……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检点的女孩子!”   我抗议:“我就对你这样,而你是我男朋友,这怎么能叫不检点呢?是你不解风情好不好?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是个荡-妇,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萧然估计都快被我逼疯了,越发加快了脚步,而且转离了通往自习室的方向,几乎是冲向情侣园的:“别再胡扯了!有些事是只有结婚后才能做的,我是真心爱你才这么尊重你,你究竟明不明白?现在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会儿,一会儿天黑了我先送你回去换件衣服再去上自习!”      什么嘛!有些事是只有结婚后才能做的?这都什么年代了!   我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和顾晓宁倒是真合适,俩人都道德洁癖啊,估计他们俩要是在一起的话,成天肯定也就是拉拉手谈谈思想道德情操啥的,绝对柏拉图!   不过……   我歪歪脑袋,娇腻着声音嗲嗲地问他:“你真不喜欢我穿成这样?那你怎么不马上送我回宿舍换衣服?反正你遮都遮着了不是?如果遮不住,这一路走下来不是让更多人看去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铁青着脸,大约是决定不再上我的圈套了,不过更可能的情况是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了,总之,他对我这组尖锐的问题置若罔闻,而且不管我再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言不发,径直将我拉入情侣园。   找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之后,他把书包扔在地上,将我抓到跟前,再无隐忍的目光定定打量了我一瞬,然后突然把我狠狠揉入怀里。   他的声音发着抖:“你这个家伙,坏透了,你坏透了知道吗?何必这么折磨我?你以为我不想吗?” ☆、第十一章   其实,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我并不指望萧然能一蹴而就地做到什么地步,我只要他肯亲口承认他也想就行了。我喜欢的就是他那副对全天下人都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样子,可我更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他会在我面前流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我想要独自占有他失态的瞬间,我想要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是最最特殊的珍藏。      然而我这种死性不改的家伙,永远都是不知足的。在迫得他承认他也想要了之后,我又忍不住了想要走到下一步的渴望,伸手探向他已经快要被撑爆的裆部,自己也有些紧张:“想就做呗,这么辛苦地忍着干嘛?”   他微微一迟疑,便坚决地拉开我的手,嗓子都有些哑了:“不行……我、我没钱带你出去过夜……”      要一个男子汉说出这种话得是多大的煎熬啊!我霎时间又懊悔又心疼,忙说:“我有钱!”   他在我光-裸的背上掐了一下:“胡说!这种事哪有让女孩子出钱的!你是我的女人,别说这种事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不能让你出钱!”      嗬!还挺大男子主义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死撑了那么久不肯把我变成他女朋友吧?他怕他的经济实力不够承担两个人的开销,他怕我受委屈。   我紧紧靠着他,幸福地笑了:“那……我有个主意!”      我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我跟你说,四教一楼的走廊有个窗户是不上锁的,咱们今晚上等熄灯后从那个窗户翻进去,就可以免费过夜了!”   他否决得很干脆:“不行!那是违反纪律的!”      我撅撅嘴:什么嘛!要说违反纪律的话,花钱出去住宾馆过夜也违反纪律好不好?   抬头看看正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妥协道:“那就在这儿吧。”      听起来,他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那就更不行了!这不但违反纪律,而且还不卫生!你知不知道……那种事是要保持高度清洁的!”      我真是欲哭无泪啊!本来我觉得生物系的人都已经够无趣的了,搞半天在医学院的人面前,我们简直就是太有情调了呀!      我嘟着嘴推开满脸不解更不甘的他,跺了跺脚:“你老实说吧,是不是因为你是学医的,平常对人体看得太多摸得太多了,以至于都没有基本的生理本能了?”   他哭笑不得:“怎么可能?!那些都是尸体,你当我是变态吗?”      我“哼”了一声,抵住他重新迎上来的胸膛——在说清楚之前,休想再碰我!——“那等你以后当上医生了,成天看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体了,其中肯定还有各种各样的女人身体,是不是回家后对着我就更无感了?”      他一脸百口莫辩的样子,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始理论:“不会的!医生也是人,也要过正常的生活,也得恋爱结婚该干嘛干嘛,你都想到哪儿去了!”      我转过身不理他,表示这个解释力度不够,我不接受。      他静了一下,终于从后面握住我的肩膀,凑在我耳边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去什么妇科产科还不行吗?但凡跟脑袋以下部位有关的科我都不去,就去牙科眼科耳鼻喉科,这你总放心了吧?”      我憋不住了,噗哧一乐,回过身来盯着他:“那要是医院就是不按你的心愿给你分配呢?”      他为难地望着我,眼神里有一丝难得的求饶意味。      难得我跟他任性一次,可不能半途而废啊。我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心软,咬紧牙关决不松口。      他的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终于一字一字郑重地说:“如果是那样,那我就不做医生了,找别的工作去!”      我重重地“嗯”了一声,快乐地扑上去抱住他。      他满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紧紧搂住我。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居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你怎么还不吻我呀?”      他呆了一下,托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过去,含住我的嘴唇定了定,然后啄一下,放开。      我再也不要接受这种不及格的应付了!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老娘豁出去了,自己来!      这回换我握住他的下巴,命令他:“张开嘴!”      他有些似懂非懂的困惑,却禁不住我的虎虎逼视,勉强张了张嘴。   我踮起脚尖凑上去,吸住他的嘴唇,将舌头伸到他的嘴里。      他有一刹那的抗拒,我几乎疑心他下一秒就会推开我,然后进行一番关于不卫生的批评教育。然而他到底没有,在我笨笨地在他嘴里胡搅蛮缠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回应,是同样笨拙的胡搅蛮缠,却带着一股子男性特有的力量与热情,没多久就变被动为主动,变成我得跟着他的节奏和走向了。      像是初次吃到糖果的孩子,他着了迷似的纠着我的唇舌不肯放,低迷迂回间开始喃喃唤我的名字,仿佛是为了好歹宣泄一下他那明明过剩却又苦苦憋着不肯释放的激情:“娆娆、娆娆、娆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从前他对我一直没有称呼,毕竟我们俩总是独处,他说话的时候不是对我又是对谁?   而他显然早已承认了自己是爱娆娆的萧大侠,所以他这样叫我、他这样叫我……      和异性接吻我也是第一次,因而完全无法分辨究竟是因为他是天赋异禀呢,还是我实在太容易被他俘获,总之,我被他吻得浑身酥软,这才明白为什么别人说不要相信接吻时睁眼的人,因为那不是真正爱你的人。我是真正爱萧然的人,所以此时此刻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却又勉力地想要睁眼看他,我想看看陷在如此意乱情迷中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的手在我背上无措地游走,我从不知道原来就连对背部的抚触都可以是带着电流的。片刻之后,他似乎恢复了些清醒,强行停了下来,只是越发将我抱得死紧,那种忍耐令我益加心潮起伏,激动难耐。   这回我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三分紧张和七分期待,抓住他的手臂,慢慢将他的手掌引到前胸——   就在攀上去的那一刻,他忽然用力抽回手,同时艰难地将脸转开,硬生生结束了那个几乎快将我们俩燃尽的吻:“娆娆,别这样!”   我抓住他的手,试图把他拉回来:“为什么不?”   他索性握掌成拳,尽量断绝受诱惑的可能:“这会把你害了的……”      我摇着他的手,委屈地撒娇:“可别人都这样啊……我跟你说啊,我有个同学,她跟她男朋友在一起一年,她男朋友就把她的胸从B变到了C,羡慕死人了啦!”      这句话反而缓解了刚才绷张得几乎一触即发的气氛,他又气又笑地回过头来瞪我:“羡慕什么呀?你不是本来就有C吗?难道还想变成D?你也不怕太大了下垂!”   我喜出望外:“你怎么知道我有C的?好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早就把我目测过、然后放在心里yy很久了吧?”   他嘴硬着不肯承认:“还用得着目测吗?这学校里有几个人不知道你是C?”      我愣了一下,想过来了,只好吐吐舌头。      他的怒气再度被触发,一用力,又把我拉回怀里,伸长手臂整个包住:“我告诉你纪珂娆,以后这种衣服,一概只能在我一个人面前穿!你以后要在外面穿件外套才许出来,只有咱们俩的时候……再把外套脱掉!”   我哭丧了脸:“老大,我会热死的!”   他蛮横地说:“那我不管!”      关于那些衣服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穿的要求,我没有答应,当然我也没有不答应,不过我最多能做到的就是阳奉阴违了。   因为我觉得他没道理。这家伙究竟是从哪个古代穿越来的呀?他怎么就不明白,现在可是我最鲜花怒放的时期,如果这个时候不能显摆我傲人的本钱,将来这幅身材没有了的时候我一定会恨死自己的!——按理说应该是恨死他才对,不过我爱他爱得这么没出息,估计想恨他也恨不起来,所以就只好恨我自己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要自己漂亮更是女人的天性,根本不像有些所谓专家所说的那样,纯粹是为了吸引异性才产生的需要。这种分析或许对动物成立,可人是比动物复杂得多的生物,除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外,我们还有更高更多层次的精神追求,因为自己漂亮而爱自己,因为爱自己而更想要自己漂亮,何罪之有?      所以,那段时间我倒是谨遵萧然的吩咐,在去见他的时候加上小外套,而不见他的时候,我就直接脱掉小外套了事,才不要换成那种保守没个性不能突出我优势的短袖衫呢。我倒也不是没想过可能会在路上不小心被他碰到抓现行,但我也没有太在意。一来,我知道他的每日安排嘛,要躲开不和他偶遇自然容易;二来,我想我并不真的认为他会把这事儿多当真,毕竟我自己觉得穿着暴露一点不算什么,我认识的其他人也觉得穿着暴露一点不算什么,所以我很难真正把萧然的介意当回事。      我违抗萧然的指示后来之终于被他发现,倒不是因为他在路上看见了我,而是因为一件颇为狗血的事情。 ☆、第十二章   学校里有多事之徒,嚷嚷着什么天儿热了,美女都脱了,原本就养眼的更养眼了,在校园里扮演狗仔队,偷拍了所谓十大美女的靓照,当晚就发到BBS上去了,而且,不用说,马上进入十大热门新闻。   这十大美女当中,有一个就是我,穿着一件条纹细吊带配牛仔热裤,照片拍得还真不错,角度抓得准,呼之欲出的双峰与轮廓毕现的臀部相映成辉。   标题还很应景,叫“名副其实的小梦露”。      萧然彻底怒了。      那天晚上东窗事发的时候,我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想着他未必会知道,于是也没给他打电话解释。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他楼下等他吃早餐,等了半天没见他出来,打电话到他宿舍去问,才知道他早就走了。      他没手机,一旦脱离正常日程安排,我就找不到他了。在这种突发的异常情况之下,就算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是出什么事了,于是我毅然决定,冒着点名不到的危险,硬是跷掉了一门专业必修课,跑到他那天第一节课的教室里去找他。   而在那节课之前,我既找不到他,却又还有一把神不守舍的时间。于是,干脆,我回去让我们宿舍的圣手顾晓宁先替我弄个造型。   我交代她:“给我梳个清纯型的头发,越学生气越好。”      顾晓宁不负重望,把我原本斜分的长直发梳成中分,然后从头顶梳了两条左右对称的细麻花,搭在披散的黑发上。   弄好之后,她看着镜子里的我,又得意又羡慕:“你呀,还真是只妖精!这么纯情的造型居然也能适合你?!快去负荆请罪吧,名不副实的小梦露!”      我走进萧然的教室的时候,他正和几个同学坐在一起。一眼看见了我,他马上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继续跟旁边的人讨论某个专业问题,仿佛比刚才还要投入的样子。   倒是他另外一侧的人讪笑着站起来,主动挪到一旁去,把座位让给我。      我挤到萧然身边坐下,以一副良家妇女受气小媳妇儿的姿态乖乖地望着他,一直等到上课铃响。其实那个跟他讨论问题的人自从我来就一直急着要走,此时终于得以脱身。我总算等到机会,卖乖地冲着萧然“嘻嘻”一笑。      趁老师还没来,他看也不看我,盯着书本冷冷说了一句:“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们系的课外人不得入内,别干扰了正常教学秩序!”   耍赖从来都不是我的弱项:“我才不是外人呢,我是你们系的家属啊。”   他冷笑了一下,扭过头来斜睨着我:“不敢当。请问你是谁的家属?反正不是我的,如果在这里一时之间找不到接手的下家的话,还是请你赶快出去吧!”      我抬头看了眼讲台,刚刚走进教室的老师正在将电脑和投影仪连接,一时还不会开始讲课。   我讨好地挽住萧然的胳膊。他马上想要甩开我,奈何我攥得紧,他又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闹大,也只得沉着脸让我挽着:“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课堂,不是你卖弄风骚不清不楚的地方!”   我摇摇他的胳膊,陪着笑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又冷笑了一下:“何必呢?既然你这么有暴露自己的欲望,何不去找一个愿意你那样做的男朋友?反正你不是自己也说追你的人一大把,何愁找不到这样的人?”   我用力摇头:“嗯~我谁也不要,就要你!”   他把目光投回书本:“要不要不是用嘴说的,你已经用行动表明不想当我女朋友了,还来缠着我干嘛?”      他这句话说完,正好老师调好了幻灯片,开始讲课了。   于是我们俩都不再说话,他静静听课,而我则屏息静气地感受着他气场的每一丝微妙的变化。      要做这种精细的探测工作可是十分费神的,要坚持两节五十分钟的课并不容易,所以,第一节课过半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头天晚上对萧然是否发现我那张照片操心太过,我根本没睡好,而此时耳朵里充盈着一大堆听得半懂不懂的术语,我睡得无比香甜,以至于中间下课的十分钟喧闹都没惊动我,直到第二节课也下了,大家纷纷离开的动静才总算让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两条胳膊在脑袋下压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的酸麻程度已非人类语言可以形容,稍微动一下就是快要断掉般的剧痛。   我“哎哟”一声惨叫出来,同时发现自己肩上搭着萧然的衬衫,怪不得睡得我这一身汗。      一旁的萧然瞟了我一眼,仍然绷着脸,又把目光掉回书本上去。现在是午饭时间,下节课要两个小时之后才上,所以并没再有人进到教室里来,原先的人大批离开以后,很快就寥寥落落不剩几个人了。      萧然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是以前我们中学的篮球队服,已经很旧了,或许因为穿多了有些懈的缘故,倒也不显得小。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贴近地看见他露出精壮肩膀和胳膊的样子,不禁色心大起,却又因为刚刚闯祸而不敢太过大胆,便只挪挪屁股向他靠了靠:“萧然,你好体贴哦,还知道怕我感冒呐,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他受不了地瞪了我一眼:“谁怕你感冒啊?你还真够可以的啊,不让你穿那种袒肩露背的衣服,你就给我穿件袒-胸-露-乳的是不是?”   小子修为不够,说着那个“坦-胸-露-乳”,他自己的脸倒红了。      我一愕,低头往胸前一看,明白了。早上我特意选了件带一点泡泡袖设计的T恤衫,本意是打扮成甜美公主型,却忘了这件衣服有一点点低胸,摆正常pose的时候都还好,一旦趴着的话,前襟就会低下去,露出那道深深的沟壑,假以适当的角度,甚至还能看到大半的衣内风光。      我吐吐舌头,知道他已经消气了,八成是被我的厚脸皮逗乐、又兼以被我逃课陪君子的举动而感化的吧。总之,我又可以无所顾忌了。   于是我腆着脸跟他说:“看过Friends没?Joey就教过Rachel一招美女犯错后的经典必杀道歉法,就是这样——‘I am so sorry...’”   我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Rachel楚楚可怜的模样,用双臂一夹胸,挤出更为凶猛的事业线。      萧然都快崩溃了,一把打开我的手:“我说你怎么满脑子不健康内容呢!成天看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冲他眨巴眨巴眼:“事实证明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管用啊,这不就把你哄好了吗?”   他粗声粗气地连忙否认:“谁是因为这个呀!”      没好气地再一瞪我之后,他的目光却又柔软下来,伸手轻轻扯了扯我的小辫子:“今天的发型真漂亮!”   我赶紧眯缝着眼绽开一个童颜甜笑:“就知道你喜欢!”      他抿着唇角的微笑,开始收拾书本:“好了,你脸上睡出来的印儿也消得差不多了,快走吧,一会儿食堂该没菜了。”   我揉了揉脸,趁热打铁,进一步献殷勤:“别去食堂了,我请你出去吃好的吧,算是给你赔罪,巩固一下我的战绩!”   他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坚决拒绝:“我说了以后什么事都不让你花钱的!想出去吃啊?那就跟别人去,要不就等什么时候把我哄高兴了我带你出去吃。”   我拎起从来没打开过的书包追上去:“就现在吧,我现在把你哄高兴了行不行啊?喂!你不是已经高兴了吗?不许耍赖啊,男子汉大丈夫……”      和萧然在一起之后,我有一阵子没再去刷刷了。   这倒不是因为萧然真不让我去了,事实上那段时间他好像把这茬儿都给忘了,反正从没见他提过。      顾晓宁也不去刷刷了。她最近正式迷上了网聊,每天晚上都抱着电脑,专跟些陌生人打得火热,周末聊通宵更是常事。   体育运动骤然减少,体重反弹的问题自然又卷土重来。不过现在有我看着她,她也不敢再催吐了,只一味地节食,外加时不时喝喝减肥茶,将将也能维持住那副来之不易的骨感美人形象。      那个学期轮滑协会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是在全校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当晚。其实在那之前有些提前考完的人已经走了,不过情理中还是得把活动安排在这天晚上。王奶牛通知我当晚会有一次规格较高的聚餐,之后的漫长暑假里大家就自由活动了,当然,留在学校里的人也可以继续凑一块儿刷刷。   我跟王奶牛说我那天晚上一定会到。      由于萧然对轮滑协会的芥蒂,再加上前不久才因穿衣服的事儿狠狠得罪过他一次,我现在十分谨慎,要参加轮滑协会期末活动的事儿没敢冒险跟他提,而且是等到确保他已经睡下之后才又溜出宿舍的。   王奶牛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不停追问我到底去不去,追问得我都纳闷儿他干嘛那么在乎我去不去了,不过当我反问他“干嘛?你是暗恋我还是怎么的?”时,他却又死活不肯说了,只啐了我一声“想象力真丰富”,就把电话挂了。   不过凭着他的这些电话,我也对他们的活动进程了如指掌,知道此时体力部分已经结束,连聚餐都开始好半天了。      所以我连轮滑鞋都不用带了,直奔那家通宵烧烤吧而去。烧烤配啤酒是人生一大快事,我到的时候发现不少人已经喝高了,服务员刚刚撤下不知第几拨啃光了肉的竹签儿。   而我才踏进那个大包间,就发现自己来得十分之不是时候。 ☆、第十三章   我来得不是时候,要么我就该早点来,要么我就干脆别来了才对。   因为他们等来等去,都以为我不来了。   主要是肖蔚洋,他等来等去,以为我不来了。      我的脚步被冻结在门口,看肖蔚洋正抬起一张说不出什么表情的醉醺醺的脸,望着站在他跟前的那个女生。那女生也有几分醉意了,根据后来肖蔚洋所说的话,大家都可以直接判断她是刚刚趁着酒壮怂人胆对他表了白。   而从周围这帮八卦群众无动于衷的情形上判断,那女生酒醉的程度还是有限的,她起码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高声说出来、让第三个人听见的,可肖蔚洋酒醉的程度就远远超过那个点了,直接出卖了人家——   只见他扬着头对那女生大声说:“你知道我喜欢的是纪珂娆也还是喜欢我对吧?我没听错吧?那我告诉你,我也是,我知道纪珂娆喜欢的是她男朋友,我也还是喜欢她!而且我还告诉你,就算我跟你在一起了,哪怕我们结了婚生了孩子了,一旦有一天纪珂娆肯接受我,我二话不说马上就会跟你离婚到她那儿去!现在我问你,你还喜欢我吗?要你还喜欢我,将来还要嫁给我,那这事儿咱们写到婚前协议里去,就成交!”      那女生愣住了,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活活把她给雷清醒了。   于是,约摸三秒钟之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往门外冲过来。不幸的是本人正好站在这个方位,于是被她看见了,于是她更加无地自容,十分婉约地用双手掩住脸,落荒而逃。      而肖蔚洋说完那番话,就若无其事地抄起酒瓶继续往嘴里灌,一眼都没往这边瞧过来。   幸好,没看到我就好。      我跟在那女生后面,也转身就走。不过虽然肖蔚洋没看见我,有人看见我了,比如王奶牛。   他是在饭店门外的最后一级台阶上追上的我,假装天下本无事:“怎么才来就走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记住了,我今儿晚上没来过,啊。”      第二天晚上是轮滑协会暑假自由活动的第一天,正好萧然他们第一次去医院见习,当晚在住院部值班,以他的责任心,准不会擅离职守,哪怕只是打个电话来查我的岗。   于是我背着轮滑鞋去我们的老地方了,我估计肖蔚洋在。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看看他。      也许是出于愧疚而产生的关心,不过更让我觉得可能的,是我对他居然萌生了一种诡异的知己之感。   同样是卑微地爱上一个人,只不过我的运气比他好一点而已。      我的直觉没错,肖蔚洋在呢,正独自沿着场地不停刷圈。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高大的身影分外落寞。其他人也有几个在,正凑在一起探讨倒滑技巧,也没注意到我的出现。   我没惊动他们,自己走到一旁穿好了轮滑鞋,然后滑到肖蔚洋身边跟着他。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微微震了一下,转过来看着我,似乎有些不能相信:“来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忽然笑起来:“本来还以为都不会滑了呢,原来我还没那么笨啊!”   他也笑了:“怎么可能?轮滑就跟骑自行车啊游泳之类的技术是一样的,一旦掌握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是吗?真好,一旦掌握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会不会有些人、有些感情也能如此,一旦爱上,就再也不会忘掉?   可我为什么要说也“能”如此呢?好像那是多么美好多么值得追求的状态似的,可要知道有时候不会忘掉是最悲催的事啊!      肖蔚洋又看了看我:“你也不回家吗?今天晚上怎么来了?你男朋友让了?”   我睐睐眼:“没有,偷跑来的。”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难明,我呵呵一笑,改口道:“不是啦,他没禁止我来,是我自己犯懒来着,师父,徒儿知错了,您没把我逐出师门吧?”   他淡淡一笑:“犯懒?是分-身乏术了吧?”      说着,他用力蹬了一下地,加快速度:“你要跟得上我,我就既往不咎,否则,重责十八大板,逐出师门!”      我说肖蔚洋是我的知己嘛,他猜的一点没错,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来轮滑协会的活动的确是因为分-身乏术。每天晚上和萧然一起上完自习回宿舍之后,我们俩往往还要讲一会儿电话,讲着讲着就太晚了,就算出去也就能赶上轮滑协会的夜宵了。   其实我和萧然回了宿舍还煲电话粥是不正常现象,一般人如果男女朋友也在本校的话,都没这个需要,但那是因为人家回宿舍前都花前月下地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可萧然却每天晚上都是从头到尾只带我上自习,送我回宿舍的时候又总是坚持我必须在熄灯前进去,所以总是谈兴正酣就被打断了,只好回去再用电话继续。      手机时代的人大概没几个能体会到我们这样怀旧的属于电话的浪漫了。那时候,在饭点前的课程时段,偶尔我有课而他没有,虽然他很少会去接我下课,却常常会让我在回到宿舍时,刚好一进门就有电话响起,或是先回来的姐们儿告诉我:“你们萧然让你给他回电话。”而我兴高采烈地打过去,电话那头的他就会说:“我一直趴在电话旁等你回来呢,吃饭去吧。”      萧然没有手机,也不肯打我的手机,因为起初我用的手机号接听要收费,他也要花电话费,他觉得不划算,而校内的铁通电话互相打是免费的。而我有时候故意想要他先给我打电话,也就会按捺着,不许自己一下课就用手机往他宿舍打电话,而是巴巴地赶回宿舍去守着座机。   后来有更便宜的手机套餐出来,我就去换了个号,换成那种接听免费、还可以用手机邮箱免费发短信的。我把我同学的手机号都输到了邮箱里去,然后让萧然记住我的邮箱密码,这样如果有急事的话,他可以登录我的手机邮箱给我身边的同学发短信,让他们转告我。      因为从小家境不错,爸妈又把我宠成了个不识民间疾苦的公主脾气,那是我第一次建立起那样的习惯,时时算计着怎么过日子更俭省更经济。听起来似乎很可怜,可我居然很享受那种感觉,因为比起先前的花钱没概念来,这样更有真正在过日子的味道,真的像是一对平凡小夫妻在相互扶持着打拼,在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大一的暑假,我留在学校陪萧然,因为他暑假是一定不回家的,为了节省一往一返两张火车票钱,也为了暑假里众多的勤工俭学机会。于是,在开学前,我们一起度过了属于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七夕。   既然是节日,我自然毫不犹豫地给萧然买了礼物——一条花花公子的皮带。我强行替他亲手系上,然后趴在他耳边色-色地说:“以后必须天天系着这条皮带哦!这表明你是我的人,你的裤子只有我能脱下,而且我让你穿上你才能穿上!”      萧然的脸又红了,却没有反抗,而是垂下头有些低落地说:“我说了不让你为了我或者我们俩的事花钱的,你怎么又……我都没准备礼物给你……”   我环住他的腰,手指在他的皮带扣上一下一下地划拉:“是啊,这怎么行呢?唉,不然你就把你自己当礼物送给我好了,我就勉强收下吧。”      他的呼吸顿时急促,双手在我肩上重重地摩挲,透着一股子潮热的汗意:“娆娆,我……你不知道我多想赶紧毕业!咱们毕业之后马上工作,一搬出学校宿舍就一起合租一套房子,再小也好,就可以结婚了,就可以……做你想做的那件事了,当然,如果你不介意裸婚的话。”   他这话已经让我幸福得快要窒息了:“我当然不介意啦!我恨不得倒贴着嫁给你,只要能马上嫁给你,只可惜你不要……”   他嗤的一笑,刮了刮我的鼻子:“这难道是主要问题?我们都还没到法定婚龄好不好!”   我翘起嘴唇,娇嗔地瞪了他一下:“那你还说!这不是白白让我挠心挠肺吗?还有啊,什么叫做我想做的那件事?难道你不想做?你又不承认了!”   这回他投降得很快:“好好好,我承认,是做我们俩都想做的那件事,行不行?”      看我满意地点点头,他再把搂着我的双手紧了紧,低哑着声音说:“娆娆,你不知道我多害怕这种应该花钱的日子,以前就总觉得自己又傻气又贫穷,现在有了你,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不过娆娆你放心,我发誓,虽然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拿不出来送给你,可我把我自己押在这儿了,我要把我这辈子的爱都给你,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把我生生世世的爱都给你,好不好?够不够?”      我都快被他煽哭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啊!像我这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以前一听见这种情话我就全身鸡皮疙瘩直冒,怎么料得到有一天也会被这种话收得服服贴贴?   更要命的是,我还想添油加醋添砖加瓦呢——   “不够!我还要你每一辈子都非常非常努力,活到像老不死的妖精那么长,以便攒出尽量尽量多的爱给我,而且必须每一辈子都比我晚一秒钟死去!反正你是学医的,就从这辈子开始研究这个问题吧!”      真不争气,在说着这段话的时候,我居然哭了——不对,我其实是在笑着的,可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是哗哗哗流个不停,就跟疯了似的。      萧然低下头来,用自己的脸庞在我脸上蹭抹过去,把我满脸的泪花擦掉:“好!”      这下子完了,那些眼泪不但越擦越多,就连我原本的笑容都垮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以后再也不许你说那种话了!你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你有我啊,这还不够么?”   他赶紧连声答道:“够了够了,当然够了!娆娆,你是我最重要最宝贵的,你是我的一切,要还不够就逻辑不通了!”      我这才完全满意,又笑了起来,同时却还是止不住哭,于是又哭又笑的,彻底一副病得不轻的傻样儿。   原来人在觉得自己什么都够了的时候,是这种感觉,会有这种反应。   没错,什么都够了,必须够了吧?他说我是他的一切,他说我是他的一切啊!   而他当然是我的一切,早就是我的一切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不就是为他而活的吗?连一切都有了,还有什么是没有的呢? ☆、第十四章   在几次成功瞒过萧然去参加轮滑协会的活动之后,我心里的不安和负疚之感渐渐淡去,越来越理直气壮了,有时候甚至会编几个小谎支开萧然或骗过他的查岗,没有条件制造条件也要去。其实本来也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应该比穿衣服那件事还要占着理儿吧?这是大学校园里多么健康多么正常的社团活动啊,凭什么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小心眼儿就不让我参加?      新学期开始后不久,轮滑协会就开始准备成立五周年的纪念活动了。大家讨论的结果是到时邀请几个邻校的兄弟协会来个非正式的联欢,大家随便出几个节目。节目要围绕着轮滑的主题,做出我们的特色,这可不太好办,商量了半天也只商定了一个轮滑集体舞,不过根据编舞者的形容,与其说是舞,还不如说是街舞风格的轮滑操呢。   于是有人拿我调侃:“不然让雪晓芙带几个女生把那支梦露歌舞搬到轮滑上再跳一次吧,保准把友校的兄弟们都鼻血得跑回去复读重考了!”   我没好气地哼哼:“我看你们是贪图友校mm的姿色才想把人家学校的竞争对手都赶跑吧?”   有人指出我逻辑不通:“如果你能让友校兄弟发奋复读,不就证明他们学校的mm姿色根本不如你吗?我们又怎么还会把他们当竞争对手?”   我马上反击:“那可不一定!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又所谓远香近臭。你们是跟我太熟所以不稀罕了,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你们追我!”      玩笑开到这儿,已经没人还想得起节目的事儿了。那帮男生纷纷情态各异地大肆吐槽,中心意思是他们不追我是不想自讨没趣,因为我巴着个神秘的宝贝男友根本就不在可追范围之内。   如果光说这个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说着说着就有人开始表示对我的旧社会妇女作派非常鄙视,堂堂接受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居然没出息到被男朋友看得像只缩头乌龟,自从有了他就连来参加活动都鬼鬼祟祟的,动不动还来不了,明显把朋友抛在了一边,十分之不讲义气。   更有不知安的什么心的人不惜如此刻薄我:“人家都是还没结婚的时候男的求着哄着讨好女的,就这样结婚后还变身呢,你倒好,没结婚呢都这样了,以后你要真嫁给了他,岂不是要给他做牛做马?”      老实说,就算我脸皮再厚,再肯放□段倒追男人,这种话听了也不会好受。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我的朋友,也许多半也是为了我好吧,可这是我的私事,如人饮水的事情,我不认为他人应当置喙。   而一瞥之下,我忽然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退出人群之外的肖蔚洋,被黑暗遮去了大半表情的脸朝着我这个方向,却不知是不是在看着我。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他听到这些话也不会高兴。也许说出那些刻薄话的人当中不乏对我有怨气的,可要真说怨气的话,我觉得肖蔚洋的怨气才应该是最大的,可他什么也没说。   这让我越发心疼他,因而想要维护他。所以,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他,都应该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喂!咱们不是在讨论节目吗?怎么变成我的批判大会了?有没有搞错啊你们?”      趁着大家一愣,我赶紧往王奶牛一指:“不然到时候让王奶牛讲笑话儿吧,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家伙是我们系的费玉清,特别特别会讲荤段子!”      大家的注意力果然纷纷被引到了王奶牛身上去,把王奶牛给郁闷坏了:“喂雪晓芙,不带你这样的啊,我哪有?人家可纯洁着呢!”      他这话一说,我们系的人顿时齐刷刷作呕吐状,我赶紧拿出铁证来继续戳穿他:“你纯洁?你的荤段子不但会用嘴讲,还会用行为艺术来表达呢!上回是谁把咱们实验室里一只公老鼠跟七只母老鼠关一个笼子里过了一夜,导致七只母老鼠全部怀孕的?”      这话一出,效果劲爆了,大家指着王奶牛又笑又骂,嚷嚷得热火朝天。王奶牛也又气又好笑,开始实施疯狂的打击报复:“好你个雪晓芙啊,居然那件事都拿出来说了!出卖生死之交以自保,实在是太不高风亮节了!”   他索性站起来,把我也出卖了:“你们更不知道吧?雪晓芙才是讲荤段子的高手!我讲的荤段子都是网上看来或者别人那儿听来的,就算是老鼠那事儿……那哪是我搞行为艺术啊?明明是那只公老鼠搞的好不好?要是跟她雪晓芙相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她的荤段子都是原创的,张嘴就能自己编一个!”      大家半信半疑,也更加好奇,一个个催着他赶快给出实例。他当场就亢奋了,众星捧月地站在那儿,说书先生般地拉开了架势:“好好好,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张口就来啊!话说那次我们实验室几个人趁老师不在上网看我猜,那期来了个女的,说是设计保险套的,号称设计了一款荧光的保险套。你们猜雪晓芙这时候说了句什么?”   “什么什么?”   “快说快说,别吊着我们啊!”      “嘿嘿,她说啊:‘啊?那男的要是用这个保险套,女的肚子会不会变成一盏灯啊?’”      大家“哈”的一下笑喷了,王奶牛得意得要命,扯着嗓子大声喊:“我没说错吧?我没说错吧?当时我们那几个人都笑趴了,就是你们现在这德性!”      我“靠”了一声,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连会长都没法一本正经了,干脆也把自己没正形的一面暴露得不留余地:“我说,到时干脆就让王奶牛和雪晓芙合演一个相声好了,俩人互相揭对方的短就够逗趣的了!”      自从那天晚上和王奶牛互相揭了老底之后,我索性也豁出去不要那层本来就极其脆弱的淑女伪装了,该怎样就怎样,把这儿也当成了生物系的老家,十分放得开。后来被大家津津乐道广为流传了好一阵儿的一个段子,发生在有一次我们夜宵的时候。夜宵上大家都是胡说海聊的,什么话题都有,林林总总雅俗共赏,我们当中有一历史系的才子,那次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苏联史,提到了着名的朱可夫将军。   奈何人家固然着名,我这孤陋寡闻的家伙却从未听说过,于是愕然道:“猪可夫?天哪,这什么一名儿啊!幸好他不是女的!”   王奶牛好意提醒我:“他要是女的,就不叫朱可夫了,就叫朱可娃了。”   我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可就算是那样,她也要先猪可夫了才能猪可娃呀……”      大家登时愣住,面面相觑,然后又瞪了瞪我,忽然一齐明白过来,只听哗的一下,个个笑翻了天。女生们都尴尬地直骂我:“太恶了,你太恶了!”男生们则齐齐飚着泪夸我:“果然有才啊!这反应,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呀!”历史系才子则气哼哼地笑道:“可怜的朱可夫将军如果泉下有知,一定要被你气得又死过去一次!”   我白了他一眼,不服道:“瞧瞧你们这样儿,他要是听见我这话,还指不定是气得又死过去一次还是笑得又死过去一次呢!”      总体说来,我对我的爱情还是很知足常乐的,但我也必须承认,只有不在萧然身边的时候,譬如在我们系里、以及在轮滑协会的聚会上,我才能如此无所顾忌畅所欲言,才能感到自己的青春被挥霍得如此痛快,而且有一种越挥霍越充裕的酣畅淋漓之感。在萧然那儿是不可能这样的,尤其是当着他朋友的面儿,我必须给他面子,必须做一个他期望中的有分寸的女朋友。      后来回想起来,我在他的圈子里说过的最出格的一句话,也不过发生在那年国庆长假跟他们一帮同学出去秋游的时候。像我这样的自来熟人来疯自然很快就跟那些人打得火热,我们当时正在一片山野间跋涉,途中有人说累,要求休息,有个男生则表示反对,理由是休息太频繁影响他的减肥效果。      那个男生是当天和我最谈得来的男生,他长着副娃娃脸,的确是有点婴儿肥。我跟他说:“你不用减肥,你就是可爱型的,就像我是性感型的,我们就是要有点肉才……”   我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萧然捂住嘴拖到一边去了。他同学都善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则揪着我的耳朵半真半假地骂:“丢人现眼!”      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他这样对我,倒是觉得益发增添了那一幕的喜感。可不知为什么,不过一个转身的工夫,我却想起了另一个人。      就是轮滑协会讨论节目的那天晚上,大家散了之后,肖蔚洋突然不知从哪里走过来,出现在我身边。      自从他那天晚上用那篇话当众拒绝了那个表白的女生,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我了,所以原本走在我身边的人一看到他过来,就都识趣地让开。   我扭头看他,见他只是沉默走路,却不说话,只好主动问他:“怎么了师父?有何见教?”      他又默默走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别把那些人说的那些浑话放在心上。听过那个故事吗?有个男人,在和他老婆结婚之前,其实对他老婆并不好,反而是结婚以后,对他老婆越来越好。别人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因为在结婚前有很多很多男人对她好,她并不缺我这一个;可结婚以后她就只有我了,我怎么能不对她比结婚前更好呢?’”      说完这句话,他对我笑了笑,加快脚步,低头走到前面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林荫道的尽头。   他的那个笑容里,有温柔的鼓励,还有哀伤的劝慰。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花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番话。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忘了在大家疯闹之前有人对我发出过的那些非议和责难,没想到他却放在了心上,更没想到他竟能洞悉我那一瞬隐秘的失落与忧伤,并且还花了这么一番心思来安慰我这个其实已经不需要安慰的人。   事实上他比我更需要安慰,不是么?可谁又能给他安慰呢?我只知道,我不能。      我自己都不太清楚,那时候,在有肖蔚洋在的场合,我之所以那么不顾形象放浪形骸,是不是有一点点希望他死心的意思在里面。毕竟大多数男生都是不会对我这样的女孩萌生真情的吧,我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萧然面前,我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本性,尽量跟随着他的心意。我不愿去深想如果他不能爱那个最真实最自然最纯粹的我,那么他对我究竟是不是真爱,而如果不管我是什么样子,肖蔚洋都能接受,都还是无法死心,他是不是才是我不该错过的那个人?      然而有什么法子呢?像金大师那句最着名的话所总结那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欢。而甩甩脑袋,我继续告诉自己,爱情就是需要经营的,像歌里所唱的那样:爱一个人常常要很小心,仿佛手中捧着水晶。完全不需要努力而只需要运气的爱情也太不真实了,所以它只能是单方面存在的,在我这方面,我没有办法回应,因而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不是属于我的,我就不去想它,我只想着如何经营好我的爱情,我那么那么努力才争取来的、怎么也不可能放手的爱情。 ☆、第十五章   因为我总是那么豪放,虽然没人明说,但大家肯定都以为我和萧然已经发生过关系了,谁能想到我们还只是停留在拥抱亲吻的阶段,而且就连这拥抱亲吻的次数,比起别的情侣来都屈指可数呢?      所以,我们在一起都好长一段时间了,我竟然还要常常为了不能随心所欲地亲吻和被亲吻而心痒难耐。这样心痒难耐地熬了一段时间之后,总算给我想出了个望梅止渴的招儿,就是在萧然忙得没空接吻、或者干脆就是不晓得主动的时候,对他吧嗒吧嗒嘴唇,发出亲吻的声音,表示在亲他。   我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他总是红了脸先表示愤怒,然后又绷不住笑出来,既不好意思回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次数多了之后,我自然不甘寂寞,不断磨着要他也这样对我隔空回吻。      他挣扎了很久才总算克服了心理障碍,终于能够也像我一样凭空发出“mua”的声音了。而这个头一开,他倒仿佛顿时放松下来了似的,很快就自然起来。   也不奇怪啦,因为这样的举动其实可爱多过暧昧,亲昵多过旖旎,实在不会让人太不好意思的。   于是我们俩你来我往的,做得越来越娴熟。      事情一旦熟练起来,就难免会做得频繁,进而出现诸如时机不对这样的尴尬。譬如有一次,他才噙了一大口水在嘴里来不及咽下去,就听mua的一声,我在亲他了。   他立即条件反射地迫不及待要回应,可是越着急就越出乱子,嘴里那一大口水半天也咽不下去。   他好不容易把一整口水都咽完,立即气呼呼地来骂我:“搞什么,没看我正在喝水吗?你这又是想的什么歪招故意整我?”      报复性行动很快就来了。那天是入冬之后难得的一个暖融融的艳阳天,想着接下来好几个月都要被困在室内,我们俩都舍不得将能够在室外徜徉的时光浪费一秒钟,于是乎,自习是在露天的长廊里上进行的,打了饭也要端到情侣园里去,找套石桌椅对坐用餐。萧然向来吃得快,没多会儿就先吃完了,我好不容易吃到只剩最后一点,性急地想要赶快结束,便将它们强行压缩在一勺中,装了满满一嘴,结果反倒需要花上更长时间才能全部咽下去。   可是,mua的一声,他居然难能可贵地主动亲我了!      我受宠若惊,连忙把满嘴的饭嚼巴嚼巴分出一小口咽了下去,腾出一点空隙来,然后无比艰难困顿地回了一声。   谁知他仿佛得到鼓励,立即得寸进尺地mua mua mua mua mua……一长串连了下来。      我疯掉了,赶紧不管不顾地将嘴里的所有东西一口囫囵吞下,跳起来冲过去两手并用地不停打他:“人家还没有吃完饭,你整死我了啦!”      他包住我的拳头,吭吭嗤嗤地笑倒,同时将我顺手一拉,我便摔进了他的怀里。   他低下头驾轻就熟地找到我的唇,一口噙住,声音立即含混起来:“小慢慢,等死我了,你说该不该惩罚你,嗯?你说咱们该怎么惩罚你……”      我不防他突然之间这么热情,严重的不适应顿时就表现为难得一见的羞涩:“你、你今天怎么了?是什么日子吗?”      他显然爱极了我这百年不遇的赧然之态,埋下头,用一种教人连心尖儿都酥化开的亲密情态重重咬了我一口,恨声道:“我怎么越来越觉得咱们俩我是女的你才是男的?你成天就惦记着生理需要,反而是我来记着今天是咱们在一起整整半年的纪念日!”      我掰着手指头一算,真的呢,我们在一起居然都整整半年了!   那一刻,心里觉得好骄傲,可是没有持续多久,又变成了不知足。   怎么才半年呢?要是已经五年、十年、二十年……那该多好啊!      这么一想,我又忍不住要用我最拿手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激情澎湃了。趁着萧然吻得投入防备松懈,我悄悄把手伸到他的衣领里去,贴着他薄薄的毛衣游走,直到感到有一个小小的硬珠子立起,便开始绕着它打转。   其实我也不知道男人会不会因此而有感觉,但这起码是对他的一种暗示和引导啊。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终于撑不住,一把捉住我的手。   然后,他恶狠狠地在我耳旁低语,说出了我认识他以来听他说过的最刺激的一句话:“小妖精,我警告你,别再招惹我了!等咱们结婚,老子绝对干到你悔不当初!”      不知是不是由于萧然超乎一般男生的忍耐力,使得我们之间的感觉在一张一弛之间反而充满了更为持久的诱惑力,我们的热恋期似乎比大多数人都长,而且感情有一点持续升温的趋势。然而由于萧然坚持要在到达最后一步之前留出足够的时间,这种升温也是缓慢的,而且并非始终处于和平状态。      在穿衣服事件之后,我们俩最大也是最旷日持久的一个矛盾就是关于我约会爱迟到的问题。说起来其实我也不算很过分吧,女孩约会迟到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而且每次约会我顶多也就迟到十分钟——不对,有一个例外:那年第一场雪下下来的那个周末,我们准备去长城赏雪的那一次,我迟到了十五分钟。   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来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没看到萧然的影子,还以为这回是他迟到了,不由——我是说居然——有些窃喜。可我等啊等、等啊等,慢慢地等得心焦,却还是不见他的踪影。   打电话到他宿舍,才听他同屋的人转告道:“纪珂娆啊,萧然他回来了,又出去了。他让我跟你说,那个……他不去了。”      这惩罚也太严重了吧?!      我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也无法相信,连忙问:“那他去哪儿了?”      这事儿本来跟那哥哥没关系的,人家都流露出了一丝歉意:“他不肯说……那个,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天儿怪冷的,学校那么大,你别找他找得感冒了。再说了,说不定他都跑到校外去了呢,你怎么找啊?对吧?”      可怜我那天特意穿了件新买的滑雪衫,那种万般欣喜之后陡然落空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其实更是我不愿再去回想、因而一直努力忘掉的——打击。而再见到萧然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半分心疼和怜惜,反而告诉我:“要不是这个季节实在不适合长时间户外活动,我就自己去了,叫上别人也说不定。你下次再试试看!”      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萧然就是不能像别人的男朋友那样宽容呢?每次的每次,只要他比我先到,哪怕只有一分钟,他都会火冒三丈,不管我们见面后是要做多重要多愉快的事,也不管那天是不是什么节日假日纪念日,他势必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一定要破坏气氛,有好几次甚至不惜把我这么坚强的人都折腾哭。   当然,和那次泡汤了的长城之约一样,就算是哭了也别指望他能来哄我,因为他觉得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就该给我点教训,看我以后还敢不敢。      的确,每次被他弄成那样我都后悔得要命,可每个人都有点劣根性,我的这点冥顽不化就在于老也没法早一点出门,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搞的。而萧然对我的解释也无法接受:“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啊?我告诉你,只要你迟到,就算你打扮成天仙,我也觉得你面目可憎到看一眼都多余!”      我们之间因为我迟到而发生的最严重的一次龃龉是在那年的圣诞。      平安夜那天,难得平常非某食堂某窗口的饭菜不能吃的萧然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我晚上去肯德基吃全家餐,我乐坏了。人一兴奋就容易忘形,何况我还有心要给萧然一个惊喜作为回报,于是在出门之前,我突然想起来,可以让顾晓宁再给我梳一次上回那个清纯小女生发型啊!   我想我当时之所以不怕因此而迟到,也是因为上回萧然真的很喜欢我那个发型,而且那次我们就是在矛盾当中,那个发型至少在他肯与我重归于好的心路历程中发挥了一半的作用。   于是我觉得,这个发型是我的护身符,只要梳了它就一定能讨好他,哪怕因此而迟到也没有关系。      顾晓宁按照要求开始替我梳头,不过久没再练过,她似乎有些手生,一个麻花辫编好之后,另一个不知怎么的老也对称不上,她梳了拆拆了梳的反复了三次,才勉强得出个最好的效果。   梳了辫子我也就不方便戴帽子了。想着这样光着头出去必定要冻得够呛,我咬咬牙,用想象中萧然那一瞬惊喜而怜爱的表情来给自己打足气,然后向顾晓宁道谢道别,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这次我迟到了十二分钟。   还好,萧然没有走——看来十五分钟是他的上限?      见他还站在那儿,我如释重负,连忙冲过去,故意让小辫子一跳一跳的引起他的注意:“你怎么不到我们楼里站着呀?冬天楼长都是让男朋友进去等的,跟你说多少次了,没冻着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冷笑了一声:“舍得出来了?为了不让你再像上次那样抱怨我狠心,我留在这里亲口告诉你:我不去了,你要去自己去吧,或者跟别人去,反正别再缠着我了!”      我愣了,眼睁睁看他说完话就真的转身要走,连忙抢上一步抱住他的胳膊:“不要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是让顾晓宁给我梳头来着了,你不是很喜欢我梳这个辫子吗?”   他用力摔开我,居高临下的目光锐如冰刃:“要梳头不会早一点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只要你没有时间观念,就算是美若天仙,我也只觉得你一无是处!”      说罢,他快步走开,顺便还留下了一句残忍的“圣诞快乐”。      我怔怔站在原地,不知不觉中流下的眼泪像是两道冰碾子,钝钝地磨过我的脸。 ☆、第十六章   那是我和萧然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而平安夜的晚上我没吃饭,就一个人呆呆地沿着校园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那是一种连说出口都会沿着声道从心底一路痛出来的凄冷孤清。从身旁走过的就算不是双双对对的幸福情侣,至少也是相依相伴的姐妹,或者是不屑于过这种无聊节日而匆匆走在去往教学区路上的单身男生。我不觉得这个节日无聊,我想要好好过,所以我无法洒脱不在乎,可我身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朋友,因为我不好意思找别人,更不愿在别人诧异的追问之下不得不将被萧然撇下的经历复述一遍,然后被迫面对别人的义愤或同情。      我不知那样走了多久,直到全身上下除了两条还在习惯性机械运动的腿之外全部冻僵。此时夜色已经极为浓重,大概不会太早了,而我忽然想起,有一个地方我可以去——   学校的溜冰场。今晚轮滑协会组织在那里滑冰,先前通知了我和顾晓宁的,当时我们俩都说不一定去不去,而我们都知道自己是不会去的,顾晓宁今晚肯定是要和网友一起度过,而我,原本自然是打算好了整晚都跟萧然二人世界——最特别的日子,自然要留给最特别的人啊。   而此时此刻,我当初那个一厢情愿的想法,被反衬得何等可笑又可怜!      此时的冰场上果然人影憧憧,轮滑协会的人来了不少,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夜幕下璀璨的灯光里反射出快乐的光芒。我二话不说,跑到租冰刀的地方跟轮滑协会的人打了招呼,就领到了一副冰刀。      我提着冰刀到一旁的长凳上去,脱下鞋子换上。虽然我的轮滑技术已经相当不错,上冰刀却还是第一次,二者虽说基本相通,却还是要有个适应的过程,何况是在那样的心绪之下。总之,我冒冒失失地站起来刚往前滑出一步,就失去了重心——   有人从后面紧紧抱住我,拯救了我本来就冻僵的屁股当场被摔成八瓣的命运。      我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肖蔚洋。他仍旧托着我,努力扶我站直:“怎么了?太久没摔跤,连每跤必往前摔的毒誓都忘了?还是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      人在不如意的时候最怕被人——尤其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问到重点了,我的鼻子狠狠一酸,连忙低下头,掩饰地用力笑出来:“什么呀?我还以为你的第一句话会是‘你的鞋带没系紧吧?’”      我那句话原本是个玩笑,不想他竟一脸严肃地当了真:“还真有可能!”      他拉着我重新回到长凳上,像过去那样蹲到我跟前,解开我刚才很认真很费劲才系好的鞋带,轻而易举就把它们系到比我先前的功课紧两倍的程度。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力量的差距,所以,若男人成心要伤害女人,女人哪里还有活路?      我默默地看着他熟练动作的双手,一不小心就看出了神,直到他抬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好了,起来试试看,可以了吗?”      那天晚上我算是跟转圈较上劲了——先是走着路在校园里一圈一圈地转,然后变成滑着冰在冰场上一圈一圈地转。不同的是,之前走路的时候我是孤家寡人,而后来滑冰的时候,肖蔚洋一直陪在我身边。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自然也乐得一句话都不用跟他说。      至于别人——此时在冰场上和我们认识的绝大多数都是轮滑协会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我,因此看到我们俩这样无言并肩,也都不会过来打扰。   所以,我一句话都不用跟任何人说。   肖蔚洋这个挡箭牌,有时候还真不错呀!      我无谓把心思花在思考他为什么不说话上。随便一想就能知道,平安夜的晚上,我这个原本应当佳人有约的有主名花,却居然早早独自跑来参加集体活动,不是跟男朋友出了问题又能是什么?何必还问?   聪明细心如肖蔚洋,就更不会问了。      我滑着滑着,开始佩服起自己健壮的体质来。晚上没吃饭,还走了那么久,这会儿不但不饿,也没有一丁点腿软的迹象,看来我这平常脂肪囤积的工作做得真是相当不错嘛!      那场滑冰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胸臆在冰冷的夜气里一点一点荡涤开,直到心旷神怡。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之后,我决定,还是回去吧。      于是,再度路过租冰刀处的长凳时,我跟肖蔚洋打了个招呼,就出溜到凳子上去了。   他也跟了过来,坐在我旁边。   他显然还没打算走,于是只静静看着我解冰刀的动作。      在我弄完之前,他到底还是把那个聪明人不该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今晚上出什么事了?”      我怔了怔,心里迟钝地难受了一下。   但我转念一想,既然现在已经能够说出来了,还是说出来比较符合心理健康的需要吧。   不过我不想直接自爆八卦,便反问他:“师父,等你有一天有了女朋友,会不会因为她迟到而生气、骂她、不等她、甚至不肯再继续约会?”   他看着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想了想:“先说假话,再说真话吧。”      其实,根据我预期中这两种答案的内容,也许先听真话后听假话会比较好一点。   可他毕竟不是我男朋友,而且我很肯定,他将来的女朋友也不会是我,所以,我想先听假话后听真话,这样我就更能安慰自己:你看,男人都是一样的,萧然也没那么差嘛!      肖蔚洋回答我:“假话就是:我不会的。”      意料之中。于是我耸耸肩,苦笑了一下:“唉,假话就是比较动听啊!”      他接着说:“真话就是:如果我女朋友是别人,那我会;如果是你,那我不会。我会每次都等你,永远等你,多久我都等,真的,多久我都等,然后在你终于出现的时候,感谢上天没有让你再也不出现。”      我震惊地瞪着他,一时之间竟没想到这种时候也许还是快快避开更合适。      他也依然直直地看着我,眼睛里渐渐漫开一层明显得让我不忍卒睹的痛色:“小娆,有一句话,我也许不应该说。”      我仍旧沉浸在他刚才那句话所带来的震惊里,以至于都没想起该制止他。      于是他说出来了:“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会心疼。”      我突然回过神来,连忙迅速把皮鞋的拉链拉上,然后提着冰刀站起来,冷然望着他:“你的确不该说。他对我再不好,也是我男朋友!”      我的心情突然之间就变得比刚才更恶劣了。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恶劣,仿如那天晚上被一大帮人七嘴八舌地轮流数落,用责备来同情我不被疼爱的不幸,可这与他们何干?而肖蔚洋,我原本觉得他是那个唯一的不会嘲笑我鄙视我怜悯我的人,然而今晚,他是了。   那种猛烈袭来的失望和委屈,比这深夜冰场上的冷空气还要刺骨。      我迅速还了冰刀,强忍着不肯让卷土重来气势益发汹汹的眼泪夺眶。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愿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前面的人不可以看到我的眼泪,后面的人不可以看到我抬手拭泪的动作!      后面有冰刀一下一下磕在地面上的钝响,我想象得到肖蔚洋不知所措地跟着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而我再也不打算理会他。   快到冰场出口的时候,身后的冰刀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我一眼看见萧然站在那里,抿嘴望着我。      我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一个有骨气的女孩子是应该停下来的吧?   可惜我在萧然面前,从来就不是有骨气的女孩子。   也许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我当时根本就不大相信那不是我的幻觉吧?      直到萧然就在触手可及之处,我才确定下来,他是真的站在那里的……   于是我站住了。      他对我笑了笑,这笑容是令我几乎决堤的柔软。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葡式蛋挞的盒子,递过来:“晚上吃什么了?这个当夜宵够不够?”      我像是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呆呆地把那只盒子接过来,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它是温热的:“你怎么把它放衣服里了呀?”   他微微一笑,目光里流露出几分令我渴望得心痛的爱怜:“不然拿到这儿还不冷了?”      我“呜”的一声,把刚才忍得都快让我爆炸的眼泪哗啦啦全哭了出来。   然而纵身一跃之后,我已挂在他的脖子上笑得像个小疯子:“萧然,我好爱你哦!”      那天晚上,萧然破天荒地没逼迫我在宿舍熄灯前回去,而是陪我去校外24小时营业的永和豆浆给我补了顿宵夜。      狼吞虎咽地喝着热腾腾香浓浓的豆浆时,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去滑冰了呀?”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有些不安,生怕他知道了我还在参加轮滑协会的活动。   不过就算他知道,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撒一回赖: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去了这一回啊,还不是被你气的,我是成心要报复你!      但是问题似乎并没这么复杂,他告诉我:“我打电话到你宿舍,顾晓宁说你可能去滑冰了。”      我就知道我姐们儿够意思!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要买葡式蛋挞给我?”      这个问题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的确是觉得以他的经济状况,说不定不但没吃过这个,连知都不知道呢,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多伤他自尊啊!      但他并未介怀:“你成天念叨着的不是全家餐就是葡式蛋挞,就算没吃过我也耳朵起茧子了!全家餐太大,带出来不好保温,就给你买了蛋挞呗。”      我甜蜜蜜地腻到他怀里,拖长声音狠狠地夸了他一句:“萧然,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男朋友!”   而夸完之后,还不忘顺带着奖赏自己一句:“我真是太有眼光了!” ☆、第十七章   萧然大三的下学期——也就是我大二的下学期,他们开始去医院见习,基本上课也都挪到了那里结合着实践上,在学校的时间比以前少了。   也是同一个学期里,顾晓宁有了男朋友。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她男朋友就是一直以来跟她打得最火热的那个网友,所在城市距离我们这儿坐火车要12小时,所以他们俩就是网恋。   网恋后的顾晓宁常常在宿舍断电断网之后还要跑到校外的网吧去上网,有时候干脆吃过饭洗了澡就出去了,省得中间还要被打断。   而我们宿舍另外那俩家伙,一个是一直有男朋友的,少不得有时候也在外面过夜,而另一个家是本市的,有事没事的也回家去住住,所以晚上我常常是唯一一个留在宿舍里的。      由于不能像过去那样老和萧然在一起了,我们俩也进入了半网恋模式,尤其是轮到他值班的夜晚,他会用医院办公室的电脑上qq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由于之前很少上网聊天,萧然的打字速度很慢,往往对我应之不及,而我也总怪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于是他索性打英文,这样好歹能快一点。   于是就出了不少喜感十足的轶事。      比如说,平常我们俩在一起,偶尔我任性耍小脾气,他只要一句话就能引得我绷不住乐出来:“你这个小娃娃!”   如今在qq上,他把这话翻译成:“You baby doll!”      而当我的任性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如果是当面说话,他就会说:“听话,乖!”   有一天我想到这一节,便故意闹了闹他,然后饶有兴味地等着看他怎样用字母来表达这句话。   本来我猜他是会说:“Tinghua,guai!”   结果他说:“Be a good baby doll!”      原本是满严肃的语境,他这样说出来就显得无比卡通,我顿时笑得天翻地覆,然后趴在键盘上,身体一抽一抽地给他回复过去:“笑死我了!”   与此同时,对话框上也跳出他的一句话:“Laughing to death?”      我们俩就此而对这个话题作了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衍伸,直把身上某处暗藏的笑穴说开,以至于随便再说出什么话来,都能让我们笑得乾坤混乱。   我忽然之间想起了那句着名的“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但也仅是这两句而已,并没有想到最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因为当时的我实在想象不到,除了卧谈之外,还能有什么情境是让人会在谈笑间也能不知怎样睡着了的?      我和萧然的qq聊天总是止于我们宿舍的断电断网,萧然那么一个要求严格如师如父的男朋友,才不会像顾晓宁的男朋友那样让我去网吧接着上呢,而其实我只是在他需要通宵值班的时候觉得心疼想陪他啊。他的理由可多了——   女孩子晚上跑到网吧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去,不是上赶着找事儿出吗?不行!跟顾晓宁一起也不行!   不许熬夜,熬夜很伤身体的知不知道?人体的各个器官在不同时段是需要排毒的,尤其是晚上零点以后……   我也不是真的整夜都不睡的,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眯一下,你在网吧怎么休息?   ……      所以,晚上宿舍熄灯以后,我还是继续去参加轮滑协会的活动吧。      和过去一样,轮滑协会的定期活动里,包括每月一次白天刷出去,以及每周一次晚上刷出去。天气暖和之后,我们固定路线上的沿河一线小商业区恢复了夜生活,隔岸相望的两排店铺密密匝匝热热闹闹,夜色中烛光点点映着摆在岸边的桌椅,无论是身置其中,还是从远处透过错落变幻的光影暗自想望,每个镜头都悄然入画。   春意渐浓,即便夜晚气温回落,一炉炭火也足够让人从容舒展安坐水畔。有些年轻时髦的顾客借了餐馆露天的宝地举行派对,疯狂的欢乐擦热了沁凉的夜气。自行狂欢的游人会给手中所牵的小朋友戴上奇异的头饰,让他们胖嘟嘟的小手挥舞着荧光棒,时不时快乐地怪叫一声吼出此刻的痛快。      端午的晚上,我们还遇到了热闹的龙船会!两条龙船锣鼓喧天着彼此竞赛,分不清是在给自己加油还是在给节日喝彩。沿岸拥满了密密层层的人群为他们呐喊助威,而比赛的船队过后,随之悠然飘来的是一船船用餐的人们,举止优雅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吞咽着的,分明就是那一夜的浪漫。      我们一路刷过去,饶有兴味地既有满怀艳羡的旁观,也有身在其中的自得。别人我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就连我这样的粗人,那会儿满心里在想着的居然都是极其文艺的一句:如此户户临水映红妆,真好似当年的秦淮人家!      当时我兴致大发,急于抒发并分享。正好有人跟到我身边,我也没注意这人是谁,便指着那些正在船上烛光晚餐的人道:“哎呀,这儿还蛮适合求婚的呢,如果他们坐得不是这么挤的话!”   “嗯,没错!”他完全同意。      我有些尴尬,扭头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掩饰过去,就装作又被下一处景物吸引,刷到前面去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冷不丁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十有□都是肖蔚洋呢?      因为萧然在学校的时间比以前少了,所以只要他在学校,我就比以前更加黏他。譬如他现在还在校内上的有限的几门课,我势必都要跟着去,有些课能选上的,我拼着这学期学分过多也要选;有些课选不上的,那我就蹭。   以前萧然不让我跟他去上专业课,是因为课堂上都是认识的同学和老师,他觉得不好意思;而如今他还在校内上的只有公共的英语课和其他系开的选修课,这个问题不复存在,他也就无法再摆脱我了。      那个学期萧然选的英语课是外教带的高级口语。这外教是个美国人,30多岁的白人男子,名叫Douglas,一上来就让我们都以昵称叫他Doug。Doug的脸上总是端着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刚开始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觉得这样的人讲课肯定巨无聊,所以第一节课快下的时候,我对萧然悄声说:“咱们还是把这门课退了吧?我觉得以后我要再来,肯定都是来睡觉的。”   萧然白了我一眼:“要退你自己退,我觉得挺好,本来也没人逼你来上这门课。”      我们俩的悄悄话才说了两句,下课铃就响了。我如遇大赦,正准备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Doug却说了一番话作为随堂总结,就是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我既想退课也想再琢磨出什么法子把萧然也忽悠退课的念头。      他说:“中国学生通常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很快地说英语,以为那样就能彰显自己口语水平过人,但大多数人说得越快就越紧张,越想不起来,还越容易出错。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你们看,我说话就不快,而且我绝对不是为了就着你们的听力才这样的,我跟英语母语的人也这么说话,这是因为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老板告诉过我:一个人说话慢一点,不管他/她自己实际上是怎么样的,都会让人觉得他/她在说之前进行了思考,然后就会觉得他/她的话很重要,这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那种策略——”   说到这里,他忽然切换成中文:“装B!”      大家噗的一下,彻底笑喷!   不用说,从那一刻起,我对Doug的印象完全改观,从打算退课瞬间变成等不及地期待起他的下一堂课来。      萧然对此发表总结:“怪不得前辈高人如是说:女人唯一不变的一点,就是她们永远在变。”   我张张嘴刚想反驳,他又点了点我的鼻头,堵住了我的话:“尤其是你!”      Doug彻底记住我这个人是在第三节课上。头一天晚上又轮到萧然在医院值夜班,早上照例要补觉,而我头两节有课,只好自己吃早餐。头天晚上轮滑协会的活动弄到有点晚,我未免起不来,等到洗漱完毕一看时间,此时再去食堂准会遇上长龙队,来不及了。好在宿舍里有勤劳贤慧的顾晓宁刚打回来的热水,我就泡了点麦片吃下了事。   不幸的是我这人有个毛病:早餐如果吃的是甜食,势必一吃完就轻度腹泻,然后大约过一两个小时就又饿了。      所以,到上口语课的时候,我正好肚子开始咕咕叫,于是和萧然走进教学楼之后便让他先进教室,我去楼里的小超市买点面包垫垫。   这么一来,往教室走去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我在走廊里遇到了Doug,他就走在我前面,却没发现我在他身后,于是我一直跟着他进了教室。   Doug进门按例扬声说了句“Good morning”,所有人都回答“Good morning”,我跟在后面也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Doug无奈又好笑地回头,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我坐到萧然旁边开始啃面包的时候,萧然一脸嫌恶:“你二啊你?迟到还生怕不被老师发现!现在还在吃东西!”   我满不在乎地继续啃:“怕什么?美国人上课都很随意的,坐桌子上都没事儿,你没看过美剧么?”   他摇头长叹:“你呀你,枉费上了这么好的大学,什么时候才能有点跟你身份匹配的知性气质?” ☆、第十八章   我想,萧然说得其实很对,那时候的我的确完全没有知性气质,最重要的一个表现就是不会思考。   我还不会去想,如果这个人,他根本都不欣赏我身上独有的特质,和我在一起只是诸多不满,只是希望将我变成另一个人,那么他是真的爱我吗?他对我的爱又能有多坚定、能够维持多久?      当时的我只是每在他批评我的时候,不当一回事地随便郁闷一下,回头就忘,或抓住契机为自己辩驳一番。就在萧然批评我没有知性气质的那天,学校BBS上转载了一个帖子,是报道一个友校的成绩完美mm,申请到了美国多少所名校累计多少万美金的全额奖学金。然后看下面的回帖,大多数是表示不以为然的,尤其是那些已在海外却还常常泡在母校BBS上的校友,纷纷发牢骚道:“哥当年也是拿到n所名校全额奖学金出来的呀,咋没人报道哥?”   “楼上的就算了吧,好歹你是一哥,人家可以以男生就是比女生强没有报道价值为由解释,可姐就是一女生啊,跟那人一样,当年也是拿到n所名校全额奖学金千挑万拣以后出来的,不也没人报道姐?再说了,当年申请不比现在更难?”   ……      而那个报道里有一段,是专门写这女孩儿学习多么多么刻苦的,下面有一个回帖就针对这一点,引用了钱钟书的一段话:“女人有女人特别的聪明,轻盈活泼得跟她的举动一样。比了这种聪明,才学不过是沉淀渣滓。说女人有才学,就仿佛赞美一朵花,说它在天平上称起来有白菜番薯的斤两。真聪明的女人决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的偷懒。”      我看见这篇回帖,登时大喜。当时我和萧然正在图书馆,我指着电脑念给他听,一边翘起大拇指拼命往自己身上指,尤其是当念到“巧妙地偷懒”时,指得尤其卖力。      萧然鄙夷到无奈:“说你没文化你还真就没文化!这段话你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吗?是《围城》里方鸿渐说的,并不代表是钱钟书本人的观点。你自己是女人,难道都不觉得这段话有点歧视女性的意味吗?居然还要主动拿来证明自己行为的合理性!你这家伙,明明可以是才女的,为啥非要当傻子?”      我愣了一下,索性噘着嘴耍起了赖:“不嘛不嘛,我是鲜花,不是白菜,不是番薯;我是鲜花,不是白菜,不是番薯……”   他无奈,为了能够赶紧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回到书本上而草草安抚了我一句:“好吧好吧,你就是小傻子,小傻子就是你!”      接下来的口语课,我们愈加发现了一本正经的Doug事实上比谁都逗。那年是纪念抗战胜利的一个比较重大的年份,准日子是在暑假里,于是随着夏天临近,各种各样的纪念活动也越来越多,有一节课上,Doug也组织我们讨论,而且话题比较劲爆——慰安妇问题。      慰安妇在英语中称为“sexual slave”。这话题一提出,大家都忸怩着沉默不语,只有我,啥都没经大脑就连忙举手,冲口就说“The sex……ual slaves,blablabla……”   当时险些说错了最关键的一个词,不过那一下子说得高兴,也没来得及想那个词要是说错了会有什么后果。谁知Doug不肯放过这个亮点,在我说完之后硬是要拎出来提一下:“娆,你刚才是想说sexy slaves的吧?”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我挠挠头,也无法否认地笑了起来。气氛这么一放开,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假如“□”变成了“性感的奴隶”,是否就不存在法律和道德上的严肃问题了。而说话中,女生们一个个笑得趴在彼此的肩上起不来,而班上有个刚做过阑尾炎手术才回来上第一堂课的男生,则夸张地抱怨我和Doug害他把伤口的痛级从4笑到了5。   全班最镇定的人大概就是萧然了,他坐在那里只是不出声地微笑,看样子八成是觉得我给他丢脸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为了顾全最后的面子,说不定就大怒而去了。      这让我有些心虚,连忙举手要求发言,补救道:“Doug,你知道我为什么差点说错但是又没说错么?因为我一直都谨记着你的教诲呐,说话之前要思考一下,然后说得慢一点。”   Doug眉头一扬,万分惊讶:“我可真没想到你居然记住了我的那句话!我的天,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以及因为什么原因你就被人家记着了!”      大家又笑,不过这回的笑意里多了不少赞许的味道。      我偷眼瞥了一下萧然,见他面色稍霁,看来还是满意我后来的那一下急智的。   心下大大松了口气。春意渐浓,教室里已经有些热了,我擦了把汗,忽然有一点点诡异的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那年我们中学母校高考后又上来了几个师弟师妹,其中有一位方师弟,既是和萧然当初同一个班主任,双方父母又在同一个单位,俩人一直住在一个大院里,幼儿园和小学都上的是同样的子弟学校,等于从幼儿园到大学都同校,绝对是嫡系正牌师兄弟,所以他们俩格外亲。方师弟暑假时就早早来了,当时还没办理入学手续,他也就没有宿舍,便借住在萧然屋里,有时候就会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我们第一次一起行动是带方师弟去学校体育馆。入馆需要带学生证,萧然给他借了一个,而我丢三落四的也正好刚把自己的学生证丢了,还赶上暑假期间无法补办。那天出门走在路上了我才想起没有学生证,也懒得再回去借,一看正路过我们系的男生宿舍楼,就顺便进去拿了王奶牛的。      知我者莫过萧然,他带着方师弟,远远的一看见我,别的都没提,第一句话说的就是:“你学生证借了吗?”   我得意洋洋地晃着王奶牛的学生证大声回答:“借了借了,王奶牛的!”   萧然脸色顿黑:“你用男生的学生证?你当看门的都是瞎子呀?!”   我胸有成竹:“没关系,一会儿人家要是实在问起来的话,我就说我是个做了变性手术的gay,”再看了看照片上的王奶牛瘦得一根竹竿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因为手术中摄入了激素所以也有长胖。”      刚说完,就见方师弟看了我一眼,然后往旁边快走了两步。   萧然汗都下来了:“你看你,把师弟都吓到了!”   我便顺着这话对方师弟嘻嘻一笑,正式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纪珂娆,也是你的同校前辈哦!”      方师弟这才有些不自在地转过来,低着头迅速叫了声“嫂子”,叫的时候还红着脸眼神游离,十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男生模样。   越是这样的男生就越是让我有逗弄的欲望,于是我语气夸张地抗议道:“不许叫嫂子,要叫师姐啊,叫你萧然哥姐夫!”      在我的淫威之下,老实巴交的方师弟自然不敢不说好。   背着人的时候,萧然却不满了:“为什么不让人叫你嫂子啊?他本来就该叫你嫂子。”      我乐滋滋地搂住他的腰,正经说话之前自然不能不先不正经一下:“终于承认我是你老婆啦?”   见他别开脸躲过这个话题,我才摆出我的理由:“嫂子叫起来很显老嘛!”   他笑了:“你这就不对了吧?嫂子很可能比叔叔小,姐姐可就肯定比弟弟大啦!”      我一想,嘿,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哈!   萧然大摇其头:“你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啊,别的方面傻,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挺准确!”      可想而知,那天在进体育馆的时候,我还是被保安拦住了。   他指着王奶牛的学生证问我:“这是你吗?”      我陪着笑脸,对他飞了个媚眼:“大哥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大哥您通融通融啦,我真是这学校的学生,生物系大二的,开学就大三了。其实您肯定见过我对不对?您对我肯定看也看熟了,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不是?您但凡见过我一面,就肯定过目不忘!”      保安已经有些想笑了,只不过拉不下面子,还在勉力端着拿着:“我还真没见过你。”   我想了想:“那您能把您领导啊同事什么的能叫的都叫出来么?他们当中肯定有人见过我,他们肯定能给我作证!”   保安道:“你当我领导同事都闲着没事干啊?他们……”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体育馆里走出来几个人,正是轮滑协会的,其中包括肖蔚洋。   肖蔚洋旁边跟着的是一个相当八卦的师姐。协会里的其他人虽然知道肖蔚洋喜欢我,但也都知道我有男朋友,所以从不会拿我们俩打趣,只有这个师姐,从来都百无禁忌。   这会儿她一眼看见我,马上就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身边的肖蔚洋,贼亮贼亮的小眼睛一转,分明就是调侃的前奏。不过她好歹还知道顾忌萧然在场,也就没说什么,只亲亲热热地招呼我:“雪晓芙!你也来体育馆呀,是报了什么班吗?瑜伽?肚皮舞?健美操?”      我为那个“肚皮舞”汗了一下,张口就说:“不是,我就自己弄。”      这话一出口,那师姐脸上马上冒开一大片坏笑,我就知道说错话了,干脆自己先大笑起来。师姐有意无意地用肩膀捅了捅旁边的肖蔚洋,望着我道:“好吧,你就自己弄吧!”      我继续大笑着,转身就要进去,小保安连忙拦住我:“喂,我说了让你进去了吗?”   我笑着回头跟他理论:“大哥,您不都看到了吗?人家都认识我,还不相信我是咱学校学生啊?”      那保安无奈地看着我,突然也笑了起来,挥挥手做了个“进去吧”的手势:“这小姑娘怎么这么qin啊!”      我冲他扮了个鬼脸,一回头看到方师弟在一旁也一脸憋笑憋不住的样子,便问他:“你知不知道他说的qin是什么意思呀?”   方师弟老老实实地摇头,我骄傲地告诉他:“他是说的本地土话,意思是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呀!”      萧然拉了我一把:“行了行了,你还嫌自己丢人丢不够么?还可爱!”   方师弟却为我说话了:“萧然哥,师姐是很可爱呀,你就别谦虚了!”   我满意地拍拍他脑袋:“这还差不多!小子你要知道,要不是我转移了那小保安的注意力,你这学生证也不一定能蒙混过关啊!” ☆、第十九章   方师弟是个爱锻炼的好孩子,因此那个暑假里带得我和萧然也没事就往体育馆跑。而每次一到体育馆我就会想起那天跟那师姐说的“自己弄”,一想起就忍不住发笑,笑着笑着还忍不住凑在萧然耳边逗一下他:“亲爱的,你真让我自己弄啊?还是跟我一起弄吧!”   萧然哭笑不得:“你当你是做了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吗?要换成别人,早就急着赶紧忘掉才好,谁会像你呀,成天还自己拿出来说,生怕别人不记得!”   我说:“哎呀,人要有自嘲的风度嘛!不过要换成你你怎么说呢?平常我都是说搞的,当时她那么一问,一个‘搞’一个‘弄’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我就选了个不那么淫-荡的‘弄’,结果还是出了乱子……”   萧然就说:“你怎么只有这种字眼呀?你可以说‘我自己锻炼’呀!”   我大大摇头:“那也太严肃了吧,不是我的风格啊!这个你可不能骂我,要怪就怪人心不古,现在好多动词都不能随便用了,什么做呀,干呀,玩玩呀等等一大堆,让人成心想说句素点儿的话都不容易!”   萧然还是骂我:“那还不都是让你们这种人给闹的?你看看你交的那是什么朋友,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都能故意曲解成这样!”      我一听,话题的方向要转,生怕被他套出那师姐是轮滑协会的这个事实来,连忙转移开他的注意力:“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对了,我说萧然,你怎么连跳绳都不会呀?说好了开学前一定要变成一分钟180下的高手哦,还不快点开始练习!”      说起来,我还真是没想到萧然居然连跳绳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因为自己从小跳到大,就以为所有人都会,殊不知这不是从小到大的体育考试项目之一,就有好些男生一直都不会。   于是那个暑假,我督促着教会了萧然跳绳,然后要他带着我一起跳。可不知为什么,一跳我就老想笑,不管是面对着他还是背对着他,总会一直笑个不停,于是就要被他骂,说要是你再笑我就不跟你一起跳了。   我每次都赌咒发誓地连声告饶:“好好好,我一定再也不笑了,打死我也不笑了!”可转念一想,有谁挨打还会笑啊?死了就更笑不了啦!——这么一来,反倒越发笑得厉害。而再跳的时候,我拼命拼命地忍着憋着,可是跳不了两下,笑声就忍不住又往外迸,而因为我死活要憋住的关系,就变成跳一下就迸一声尖厉又短促的“哼”,好像跳绳的把儿转动时发出的吱吱声,萧然则说像小狗。   到了这时,我便再也忍不住,哗的一下笑崩了盘,而萧然也不行了,跟着我一块儿狂笑起来,两个人都跳不下去了,试了好多次,怎么也连续不了五下。萧然最后无奈放弃:“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爱笑呀?”   我趁机攀上他的脖子甜蜜一下:“还不都怪你?谁让我跟你在一起太幸福太快乐了呢?”      他局促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显然是在顾忌着影响不好,但到底也没有推开我,而是抿着嘴,也偷偷地笑了。      那个暑假,我们就那么边吵吵嚷嚷又边甜甜蜜蜜地过来了。那是我和萧然在一起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过在当时,我决不会这样形容它。因为在那时的我看来,我们来日方长,而且照着这样越来越开心的趋势发展下去,更快乐的时光还在后头呢。   我一点都没有想到,那不但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而且是我们最后的一段快乐时光了。      然后,随着我的大三、萧然的大四来临,秋天来了。      那个秋天有些不太正常,叶子的颜色变得似乎比其他年头都要早,温度却迟迟地没有降下来,每天都有刚刚发现了秋天的植物,生恐自己落后了一般轰轰烈烈地舒展开色彩,而四下里暖风袭人,混若暮夏,使得那个秋天格外地长,又格外地精致。   那段时间,每一想着这个秋天里的日子,我的脑子里就老是模糊又清晰地游动着“精致”这个词,不知它是怎么来的,可就老是固执地趴在那里不肯走开。每天的每天,在暖洋洋地璀璨着的金黄秋天里走过,我的心里便恍恍惚惚地弥漫开一种幸福得迷迷糊糊的感动,好像走在了于那个更为青涩的中学时代看到的某张明信片里,美丽的黄叶布满了整个世界,填充了整个人生,让人也沉没在格外清纯无邪的祝福里了。   想到这里,忽然醒悟,大概“精致”一词就是因此而来的吧。      那段时间,我的身体也有些奇怪。      先是有一天狠狠地睡过了头。那天——应该是头一天了——还正好是萧然的生日,我特意陪他到比平常更晚,所以连轮滑协会的活动都没去,12点钟回到宿舍就睡了,而且不但没有失眠,恰恰相反,我是一沾枕头就睡着的,一夜无梦,按理说应该睡眠质量超好、第二天醒得比平常都要早、更神清气爽才对。   可我居然睡到第二天中午12点才万分疲惫地醒来,发现自己误掉早上全部的课之后,问我们宿舍的姐们儿怎么没叫我。她们头天晚上又都集体夜不归宿来着,不过都说早上回宿舍后叫过我好几次,可怎么都叫不醒,萧然也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她们原以为提到他的名字能让我从睡梦中直接蹦起来,可我还是睡得跟死猪一般不省人事。   而且,就算是12点钟醒来之后,我也还是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大约睡相不好或睡得太死以至太长时间静止不动,我感到整个身体就跟被大石头碾过好几遍似的,有一种因为陌生而无法形容的难受,似乎哪儿都疼,又似乎疼得有些不太一样。有些部位像是骨头疼,有些地方像是肌肉疼,有些角落像是神经疼,某处又像是外伤那种疼,实在难以分辨这些感觉孰真孰假孰轻孰重。   于是我又在床上赖了两个小时,才总算能起来了,上厕所时却发现能揩出淡淡的血迹。      我吓了一跳:不可能啊,我的例假半个月前才刚来过,下一次还没到时候呢,难道有些女生月经紊乱的糟心事也落到我头上来啦?   或者,这就是我睡不醒又觉得难受的原因?      我忙又拿了张纸再揩了一下,却又没看到血迹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难道我是……尿血?   会不会很严重啊?!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萧然。可毕竟我和他还没发生过那种关系,这种事总是有些不好开口,何况我不想让他担心,也许根本没什么问题呢?还是等一段时间看看,如果身体真有什么不对再说吧。      事实证明,我的身体还真有些不对,虽然跟我所想象的不对不太一样。   我没有出现那些——根据我所学过的专业知识——与尿血相关的症状,而是……   那个月没有来例假。      这样的情况以前我也出过,别的女生也出过,这对于年龄尚算较小的女孩子而言都不算太奇怪的事,于是我也没在意。   可是第二个月,我也还是没来例假。   与此同时,我开始出现一些似乎总是与不来例假配套出现的反应:恶心、厌食、喜酸、嗜睡、几乎所有类型的气味或味道——包括我一直都很喜欢的那些——现在忽然觉得非常受不了、整个人懒洋洋的不爱动弹……      因为身体不舒服,我也没以前那么爱说话了,整个人都是蔫的,连轮滑协会的活动都不去参加了,彻底沦为宅女一枚。      王奶牛来问过我为啥不去轮滑协会了,我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别在那儿假献殷勤了,你不觉得这么大年纪了还给人当传话筒——而且是给不应该的人当传话筒——真的很没品么?”   他嘴硬着佯作不解:“什么传话筒啊?我给谁当传话筒啦?”   我“切”了一声:“我又不是弱智!那次聚餐你老问我怎么还不去怎么还不去不就是帮肖蔚洋问的吗?经过那一次我还不会总结我就是白痴了!哼,害我以为你暗恋我,空欢喜一场,没面子!”   他也“切”了一声:“你要真以为我暗恋你,不知道早怎么趁机折磨我了!”      我相信,跟任何人提起我现在身体的种种反应,人家都会作惊讶状:“你不会是……有了吧?”      这个我倒不担心。丢人的我有男朋友都一年多了还是处女一个,有个啥呀?!   我担心的问题比这个可严重多了。      还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演的了。有个女孩儿也是出现了这种和怀孕一模一样的症状,一检查,发现是子宫恶性肿瘤,得把整个子宫摘除,终身不能生育!   我不会也那么倒霉吧?!      想到这里,我终于一个人扛不住了,哭丧着脸跟萧然说了这事儿。   萧然一听就严肃起来:“这种情况多久了?”   我算了算:“例假是两个月没来了,其他那些症状就十来天而已。”   他拽着我就往校医院奔:“怎么不早说!”      在去医院之前,我觉得怀孕是一种比较好的境况,当然,那是因为我非常肯定我是不可能怀孕的。   而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又忽然改了主意。   原来子宫肿瘤才是比较好的境况啊!      现在我有些同意萧然的那个总结了:女人唯一不变的一点,就是她们永远在变。   尤其是我。   而我的有些变化,譬如身体的变化,是我自己都不能明白的了。      我的运气比较好,遇到的那个医生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妈。大约自己也有女儿,她的脸上在闪过短暂的责备神情之后,又换作了不忍与同情。   她把检查单子夹在我的病历里还给我,又看了眼萧然,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啊,真是……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有些事……就算不能等到结婚,至少也要毕业后才能做啊,实在要做……你们也应该知道怎么采取安全措施吧?你们别看什么什么地方有女生因为怀孕而被学校开除就跑去告学校,她告不告得赢都是一回事,何况你们丢得起这个人吗?学校也不怕你们告,还不是照样,但凡有学生出这种事,怎么都得把你们开除!”      我懵头懵脑地看着她,完全没明白,赶紧打开病历看了看里面的最新记录——   然后,我和萧然对视一眼,我看见他的脸色、以及我自己映在他瞳仁里的脸色,刷的一下同时白了!   医生龙飞凤舞的汉字部分我是看不懂,可我到底是学生物的,有些符号,我还是看得懂的。   至于萧然,他就更不可能看不懂了。      医生挥了挥手说:“你们自己出去找外面的医院解决问题吧,别在这儿,也别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就行。唉,看你们也是好孩子,真被开除了家里怎么受得了哟!我就做一次好人,不给你们上报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第二十章   这件事情如此诡异,以至于在走出医院的时候,我都还沉浸在震惊里不可自拔,因为完全没有办法相信而根本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惶恐。   我跟萧然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误诊,咱们换家医院检查一下,必须换家医院再检查一下!”      萧然看着我,抿着嘴一言不发,我能感到信任正从他的眼神里迅速流失,但他还是领着我直往校外而去。   只是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在一起之前,他只肯与我并肩,别说搂搂抱抱了,就连牵手都没有。   我试探着握住他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抽开了。      公车站前有一家药店,他一声不吭地进去,买了一盒验孕棒出来。   我有些急了:“你买这个干嘛呀?我说了不可能是那个!我、我还从来没有过呢,你知道的啊!”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种无言的置疑和反驳立即令我心虚地噤声。   可我到底为什么要心虚呢?我明明就是没有啊!      上公车之前,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一会儿用这个验一次,再让医院查一次,三次的结果总有保障了吧?”      没错,三次的结果,要我还能如何辩驳,尤其是当它们并非三打两胜,而是全部一致——   我怀孕了!!!      茫茫然走出那家于我而言那么陌生那么遥远的妇产医院时,萧然望向在我们的一番奔波之后已在暮色中黯淡下来的大街,颓然道:“在结束之前,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是谁的?”   我一摇头,惊惶的泪水便纷飞如同雨花:“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猛地扭头看我,目光犀利冰冷如同毒箭:“你不知道?你到底有过多少男人,居然连是谁的都不知道?!”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不不,我没有,我一次也没有过啊!”      他仰天,狠狠地冷笑一声,用一种再也不愿看见我的表情望了我一下,便拂袖而去。   我仓惶地追上去:“真的,我发誓,我只有你,我只跟你有过亲密接触,绝没有别人!”      他猛地站住,鄙夷地回头斜睨着我,仿佛我是某种肮脏下贱至极的东西:“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是个会单性繁殖的女超人?”      他言语中的嘲讽意味不堪入耳,而我却仿如得到救赎,只觉脑中灵光一爆:“对对,我听说过的,有人和很多陌生人在同一个泳池里游泳,然后不知谁……那个了,精子游到了她体内,她就怀孕了,会不会是这样呢?!”   萧然“呵”地重重笑了一声:“如果怀孕这么容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不孕不育吗?再说你最近去游过泳吗?跟你同一个游泳池的人当中,是不是真有那么猥琐下流的一个,除了你之外?”      他的最后一句话,令我僵在原地,彻底失语。      他的口齿却益发流利起来:“说吧,你还有什么天方夜谭的可能性,想从我这里得到医学上的求证?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圣母玛利亚的无性繁殖也好,某些低等生物的单性繁殖也罢,就是什么游泳池里的怪事,也不是不会发生的——可那都是对别人而言,对你纪珂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你有多饥渴多放荡,就算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不过我现在怀疑我大概是极不知道的那少数人之一,还有不知多少男人,对这一点都比我清楚得多!你把我当了多久的傻子我不知道,但你自己不会傻到以为都这样了我还会继续当傻子吧?我明白你现在需要人负责,可我告诉你,谁下的种你找谁负责去,或者谁愿意给你当傻子你找谁负责去,反正决不会是我!”      我这才知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萧然始终是当年辩论赛上我的那个手下败将,殊不知他过去在我面前出现过的所有无言以对,原来全都是在让着我,原来全都是他愿意让我占去口舌之利以至其他便宜,当他有一天决定不再忍让,我便只有一败涂地。      那天傍晚,萧然在这座巨大城市的陌生街头将我撇下之后,我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我们宿舍的三个姐妹都震惊到无以复加,以至于拿不出一句整话可以安慰我。大家调集出全部的智慧,低声探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之后,唯一的推测就是某个我独自留在宿舍的晚上有人进来了。   可是如果是那样,我怎么会不知道?就算睡得再死,那种事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惊醒我?   而且,我们谁也没丢过钥匙,我也很确定独自在宿舍的夜晚绝对都锁好门了,宿舍的门又是那种从外面的话必须用钥匙才能锁上的,而每个早晨,如果她们有人在我起床前回来,都很肯定门是锁着的;而那些个我在她们回来之前起床的日子里,也从没发现门锁被弄坏了呀。   从前只听说过密室杀人案,如今倒好,出了桩密室强-奸案,偏偏倒霉的人就是我……      姐妹们再也无法,只好陪着我默默无言地枯坐了一整夜。   两位有男朋友的推掉了约会,准备回家的那位也给父母打电话找借口混了过去。   男人是多么危险的动物,所以女人爱得再深也需要女朋友,若没有她们,我真不知还怎么活下去。      第二天,她们陪我去医院做了手术。      我无法形容那种冰冷而尖锐的疼,而在刻意的遗忘之后,现在的我已经不大想得起来了。   或许在当时,我就并未完完全全地去体会,因为我还陷落在那个全世界最诡异的困惑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很清楚我没有被强-暴——或者,难道是我被强-暴之后因为太痛苦而大脑自动选择了遗忘?   相比之下,更大的可能性还是被迷-奸吧。   可是我又哪里来的被迷-奸的条件?我总得出门啊!可我虽然说话比较豪放,每天的生活可都是规矩而规律的,我知道我没有去酒吧买醉,没有和陌生人单独见面,没有在奇怪的地方失去知觉,我又怎么可能被迷-奸?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鬼?!      那段时间我真被这件事逼得有些失心疯了,有时候我甚至会突发奇想:会不会是我某天晚上梦游,自己走了出去,才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而继续深入地想下去,我又想到了,会不会对方也是梦游,所以也不知道这件事,而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刚好就是萧然?   想到这里,我简直要高兴起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就是个完美的童话啦!      可我到底没疯,我知道那样的可能性……虽然理论上来讲不能说不存在吧,可顶多也只能说一句微乎其微。   所以,这个孩子不是萧然的,我不会要他,也不能要他。      做完手术之后,我觉得自己稍微干净了一点点,之前略微麻木过去的对萧然的思念和渴望便汹汹然卷土重来。      姐妹们对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地守口如瓶,决不跟第六个人说起。她们根据人所周知的常识,每天从饭店买鸡汤回来给我喝,又上网查了详细的照顾小月资料,事无巨细严格按照要求来办。   几天后,她们终于肯让我下床。   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澡堂狠狠洗了个澡,然后跑到萧然宿舍楼下等他。      他回来时,远远的一眼看见我,脚步明显滞涩了一下。   然后,他视若不见地打算从我身边快步越过。   我追上去,怯怯地压着急切的声音:“萧然,你可不可以听听我的解释,相信我一次?”      他似乎想了想,站住了。   等了一会儿,他见我什么也没说,不耐烦地催促道:“不是要解释吗?解释啊。”      我苦笑,其实我又能拿得出什么解释呢?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说去,都只有一句话:“我真的没有过……”      他失笑,举步又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求你,我真的没骗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这回稳稳当当地站住了,转过身来望定我:“纪珂娆,你说你没骗我对不对?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骗过我?”      我不假思索地立即点头。      他的脸上掠过一种失望之中夹杂着“我果然没猜错”意味的表情:“呵!你真的没骗过我?就连还一直跟轮滑协会那帮人鬼混的事也没骗过我?”      我张口结舌。   我把这事给忘了……      他掰着手指头:“今天晚上我们要开班会,不能陪你上自习了;我现在是用我们宿舍座机给你打的呀,才不是手机呢;昨晚上王奶牛过生日,大家都要去捧场,一不小心就耽搁到熄灯后了;……”   他数了几项之后,垂眼看我,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表情:“纪珂娆,你真是令人发指!”      我彻底失语。   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更可怕的是,他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却从未戳穿,全都攒到现在,才化作对我的致命一击。      他抱着手臂,似乎很享受这样将我一点点拆剥得体无完肤的过程:“你总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吧?——不,连那个故事都不足以形容你。人家放羊娃至少最后一次没有撒谎,而你呢,直到现在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纪珂娆,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要脸,却也没想到你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跟那帮人鬼混?因为那里有很多不三不四的男生跟你玩暧昧是吧?因为你们可以借着什么互相指导的借口搂搂抱抱是吧?哼,三更半夜的,一帮男男女女泡在一起,谁知道你们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你现在出这种事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吐尽了胸口的最后一口恶气,痛快地言尽于此。   而我也许真的很不要脸吧,因为我竟然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还弯着腰哑声乞求了一句:“求求你,萧然,原谅我……”      他的脊背硬硬地一绷。这回他只是侧了侧脑袋,根本不屑于完全转过来:“原谅你?如果都发生这种事了我还能原谅你,那我就不是男人了!”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我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      时间已慢慢滑入深秋,这座常年干燥的北方城市居然开始了一段连绵不绝的雨季。   我说这个秋天很奇怪吧?      而这雨也毫无半分干净利落的精神,如同南方的春雨那般湿嗒嗒粘糊糊地讨厌,连日里总是那些如泣如诉毫不痛快的水滴,不停地敲着,敲着窗玻璃,敲着天,敲着地,敲着人的心。大街上因为下雨而益发堵车,堵到连自行车都被卡在车流的夹缝里,前后左右的嘶鸣、烟气、满天满地混沌的雨,没头没脑地向人扑压而来,让人觉得自己是被夹在一股粘稠的巨潮里,何去何从都无法自主,只能逐流而去。   而在这飘荡中,还伴有那么多的倾轧与碾压,应和着人心里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将归何处的呻吟。      天色在不息的雨意里持续地阴晦着,以至于每天的每时每刻,室内都得开着灯。   每天中午、以及下午下课之后晚上上课之前,教室里都没什么人,灯光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清冷冷的,四处弥漫着蒙蒙的水晕。   这是雨季的灰。它毕竟还是潮润的,鲜灵的,晕气氤氲的,有萋萋惘惘的灵动在其中洇溢。   而心灰意冷的灰是惨白的,苍凉的,尘烟狼藉的,甚至连由生入死的那一点悸动也在无息地绝去。      十一月下旬,终于不再下雨,然而天也还是灰沉沉的没有生气。苍黄的草地,灰白的天,在在已是冬的底色,面无表情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一片片霸气而呆板的楼顶上,光洁的瓷砖和玻璃刺眼地发散着无法捉摸的苍白的日光。      然而到底是干爽起来了。这天气提醒我,好久没去刷刷了。   而我忽然很想刷刷。      我的回归在轮滑协会里引起了一片无声的惊讶与关注。      消失了这么久,早有人通知大家我这段时间正因失恋而处于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只不过没人知道我是为什么而失恋罢了。   其实这其中的原因也不重要了,这世上每天得有多少人失恋?这世上谁没失过恋?      心意沉沉的人总是特别懒,因为懒得背鞋子,我是直接在宿舍里换上轮滑鞋,然后扶着扶手一级一级台阶小心翼翼地下楼,直接刷到集合地的。   心意沉沉的人虽然懒,却又特别容易——并且愿意——集中全部精力去做一些要求很细腻的小事。      所以,肖蔚洋没有替我系鞋带的机会。   事实上我也没想过他还会替我系鞋带。在被萧然轻视的同时,我也将自己看作了连草芥尘埃都不如,我再也没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男生愿意对我献殷勤,虽然他们都还不知道,可一旦有人知道,他们就会和萧然一样看不起我的。      我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对别人对我的友好招呼报以一笑。   于是,益发没人敢过来跟我说话。   正合我意。      之所以选这天晚上回归,是因为这又是一个要刷出去的日子,我现在极度渴望一段痛快淋漓的远足。      我混在大部队里,一言不发地独自不断往前。初冬夜晚凛冽的风从我的颊边耳畔呼呼削过,我能感到久未修剪而长长了的头发在身后丝丝扬起。那种久违的舒畅感觉令我悲怆而爽朗,我想要一边快速前进一边将眼泪狠狠狠狠地沿路抛洒,只可惜迎着风,我的眼眶只是一片干涸,表达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才上路就已是这样,而我竟快过半途才察觉到,有人默默地跟在我侧后方约摸两步开外的地方,和我保持着一致的步调。   而在察觉到之后,我也并未回头。   除了肖蔚洋,还会有谁?      我忽然想笑。肖蔚洋,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呢?   那么,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你,你会不会被吓得比萧然还要走得更绝躲得更远,比他还要为曾对我萌生情愫而痛悔不已?      可是和哭不出来一样,我也笑不出来。   也许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再也宣泄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扑克人。这世上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如果我都能那样莫名其妙地怀孕?      ——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已经有好些日子,我不允许它再跑到我的脑子里来了。   可它还是这样,突如其来地就袭至我的心头,如同一阵足可致命的心绞痛,立即将我击垮。      我猝不及防地捂着胸口蹲下来,脚下的轮子还在无措地向前滑动,而我低着头无法再看前方,假如有什么障碍物或掀开井盖的下水道,也让我一头撞过去算了……      肖蔚洋迅速拽住我的手臂,弯下腰扶着我,声音里是一片焦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两侧掠过一长串此起彼伏的刹车声,我不用抬头也可以想象大家好奇之中或担忧或兴奋的表情。   肖蔚洋挥了挥手,粗着嗓子:“你们别管,走你们的,我照顾她!”      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大家都不愿当路灯,赶忙重新加快速度,很快地,整个队伍都移到前方去了。      肖蔚洋拉着我,慢慢将我扶到路牙子上坐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能滑就别出来呀,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我用膝盖抵住左胸那个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双手则抱着膝盖,茫然地觉得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我真没用。明明一直那样往前刷就能让我很舒服很开心,可我居然连那样都做不到,我连对自己好都做不到……”   肖蔚洋真急了,用力搂住我的肩膀:“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你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哪怕只是让我听听,分担一下……”      脖子垂得太久,且脑袋不知如何好像特别沉重,以至于我累得不行。于是我慢慢地艰难地抬起头,真的很艰难,艰难得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全来了。   我捂住脸,却仍有一注注水渍从指间渗流出去:“没有人能帮我,也不会有人愿意替我分担,如果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如果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   我扭头看着他,然而他的脸在一片水雾里只是模模糊糊一个影子,一个空白的轮廓:“你们都会鄙视我,像萧然那样,觉得我是最下贱的荡-妇,觉得我是不要脸的婊-子……”      “是谁让你这样说自己的!”肖蔚洋忽然大吼了一声,那种猛然爆发的愤怒,倒把我吓了一跳,生生住了嘴。   “是谁?萧然吗?他让你这么看待自己?老子他妈的杀了他!”他说着,捋着袖子就要起身。      我惨然一笑,并不拦他。这倒不是因为我也想找人杀了萧然,而是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不走,肖蔚洋就不会离开,至少在他知道真相前不会离开。   而在知道真相之后,他也不会再想杀了萧然了。      “因为我怀孕了,”我幽幽地开口,自己也吃惊于自己把这个碰不得的词真的说出口时竟能有如斯平静,“不是他的,是别人的,不知道谁的,我连……连我做过会让我怀孕的事都不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真好,我又笑得出来了:“是不是特别好笑?特别可鄙?我居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肖蔚洋慢慢地坐了回来,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看他,只怔怔地大睁着眼睛望着深夜时分人车稀少的街道:“你跟我说实话,我说这话你信吗?老实说,我自己都不信,何况别人?所以也怪不得他。可笑我居然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还一直为了我男朋友不肯碰我而觉得丢人呢,可是有一天我居然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如果这是上帝开的玩笑,那我也只能说,这个玩笑真是高明到让我无语。可是这明明也不是上帝开的玩笑啊,当年上帝让玛丽亚以处子之身怀孕之后,不还托梦给她未婚夫解释清楚了吗?可是上帝没有托梦给萧然,所以他不要我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刚才在说出那个耻辱的“怀孕”的时候,我都还能平静无波,此时说出这个“他不要我”,我竟突然之间就痛到仿若正在粉身碎骨!我痛得大哭起来,刚才还在为流不出眼泪而抑郁,此时的我却完全失去了控制地嚎啕失声,堵在胸口的既快且狠的抽泣让我痛得几欲窒息,天昏地暗中只感到肖蔚洋慌乱地在我背上不停抚动替我顺气,而他急得变调的声音里竟也带上了哭腔:“别哭、别哭……小娆别哭……心疼死我了……”      当我万分惊讶地知道有人在听到真相之后也还是会心疼我,最后一丝力气也从我的身体里飘飘摇摇地滑了出去。我软倒在肖蔚洋怀里,听见他的语气换作一片生疼生疼的温柔:“那……孩子呢?”   这个问题令我于痛哭之中也几乎骇笑出来:“打掉了啊,不然你以为呢?”      似乎有什么话噎在他的喉咙口。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更紧地抱住我,没再说话。   的确,这种事,让人家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俩就那样在初冬寒冷的夜风中不知坐了多久。我倒并未感觉到冷,不知是因为所有感官皆已麻木,还是肖蔚洋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终于哭了出来令我心里轻松了一下,我的啜泣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毫无尊严体面、却令我重新燃起希望而大为振奋的灵感。   我反握住肖蔚洋的手,决心将他的同情和善良利用到底:“肖蔚洋,你帮我个忙行吗?” ☆、第二十二章   对于我的请求,肖蔚洋果然没有问清楚就答应了下来:“好,你说。”      我坐直身体,脸上忽然泛起热潮,那也许是让我招架不住的激动在燃烧:“你替我给萧然打个电话好不好,就告诉他我现在状态很不好,我……很不好……”   这种带一点胁迫的哀求实在有些下作,说出来之后,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肖蔚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生怕他反悔:“你刚才说好的。”      他低下头,掏出手机:“好,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我连忙掏出手机,一边看着他把萧然的电话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一边交代他该怎么说,我呕心沥血地字字参详反复斟酌,生怕他将我描述得不够悲惨而不能打动萧然。   萧然没有说错,我真是不要脸到一定程度了。      肖蔚洋把电话拨通之后,我紧张得几乎无法喘气。   而那段原本让我颇有信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肖蔚洋沉默地听了一会儿之后,摁了挂断键,抱歉地转过来看我:“他不肯见你……”      其实我也听到了,萧然的原话是:“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如果她没听懂的话,麻烦你用她听得懂的语言再转述一次:我和她已经毫无关系了,她现在不管是什么样,那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与我无关,她有什么事都不要再找我,而我相信她有人可找,也只有她该找的那个人才管得起!”      我凄然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你,不好意思让你代我受辱了……”   这话说完,我便向地上瘫倒下去。      肖蔚洋迅速把我抱起来搂在怀里,然后捧住我的脸吻了下来,我们俩的脸上都是一片湿,模糊的视线亦让我无法分辨他是不是在陪着我哭泣,还是那些眼泪都是我沾上去的?而他的话语热烘烘地随着亲吻喷洒在我脸上:“别这样,小娆,你还有我,我爱你,你还有我爱你……”      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我一点都没想起来应该给他个答复,只知道哀哀地把心里唯一想着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他有求必应地“哦”了一声,把我从地上搀起来。   可是我刚站直就又开始往下出溜,可怕的无力感令我哭得更加厉害:“我走不动了……”      这才知道,原来有形有体的人真的是可以被无形无状的悲伤压倒的。      肖蔚洋重新扶我坐下,解下背上的包,把鞋子换上,然后蹲在我跟前:“来,我背你回去。”      我趴在肖蔚洋的背上,眼泪继续一滴一滴的,有些溅在他的脖子和衣服上,有些则直接砸在地上。我怀疑我的生命都在随着这崩了闸的液体流出我的体外,等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于是,我又突然猛烈地摇起了头:“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回去……”      肖蔚洋停住脚步,似乎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那就不回去。”   他把我往上掂了掂,转身走向旁边岔着的一条街道,那里有好几家宾馆,在夜色中亮着温暖如家的灯光。      肖蔚洋一把我放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我立即就跟被抽尽了骨头似的倒了下去。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是我不想动,而是我全身哪儿都不会动了,只有眼泪还在不停不停地流。      肖蔚洋替我脱了鞋子和最外层的衣裤,让我躺好,替我盖上被子。   然后,他也除了自己的外衣裤,躺到我身边,半靠在床头,把我的脑袋轻轻搂到怀里。      这整整一个晚上,我一直在哭。肖蔚洋拿不出任何语言来安慰我,便只不断地将浴室里所有的毛巾都用热水泡得温润,一条一条地换,替我一遍又一遍地擦眼泪。   我在哭泣中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而他大概一分钟也没睡着过,一直在时起时躺、来来回回。      约摸半夜的时候,饶是他替我拭泪的动作始终温柔而小心,我的脸也还是破了皮。   他跑到宾馆一楼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润肤油回来,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涂在我的脸上。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萧然冷冰冰的讪笑:“呵,看吧,你的脸自己都不好意思留着了,居然随随便便就跟男人在外面开房过夜!”      早上11点多,我从床上爬起来,身旁刚刚迷糊了一会儿的肖蔚洋立即被惊醒:“怎么了?不睡了吗?”   我摇摇头:“该走了,不是12点钟退房吗?”   他关切地望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丝:“你要是还不想回去,咱们就继续呆在这儿,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要用什么我回去给你拿。”   我又摇了摇头:“不了,别浪费钱了。”      我一翻身刚要下床,他忽然从后面紧紧抱住我,声音发起了抖:“小娆,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让我来照顾你,让我来保护你,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好不好?”      我有些愣怔,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便也静默着,只是抱着我的双臂怎么也不肯移开。累了的时候,他会稍微松一松,但旋即便会以更大的力量更紧地抱住我。      我想了很久,终于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得好好想想。”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与其说是我替我自己向肖蔚洋要的,不如说是我留给萧然的。   因为我忽然又有了些勇气和信心,因为我那么爱他,如果我可以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因为我和一个那么喜欢我的男生在外面过了一夜都没有发生任何事,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证明我不是他想的那种女人吗?      只是事到如今,我这重新萌生的勇气已远远不能同过去相比,别说去当面找他了,我连想到打电话都有些发怵。   所以我登录qq,试图在那里和他说话,毕竟用打字的话,给彼此缓冲的余地都多一点。   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想到他把我拖入黑名单的动作,我好不容易才被肖蔚洋擦干的眼泪又重新汹涌如潮。可他怎么舍得、他怎么舍得?我是他的好友列表里唯一的老婆啊,我是他萧大侠所爱的娆娆啊!      我发疯地点着鼠标,退出了自己的qq,转而输入他的qq号,试图登录。   那时是真的已经没有正常的理智了,那个与我有关的qq密码,他又怎么可能不改掉?      我颓然抱着脑袋,在电脑前默默啜泣了一会儿,重新振作,再次登录我自己的qq。   然后,我查找他的qq号。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个号所对应的昵称,叫做“忘却”。      正如他从来都未必是真的说不过我一样,这些事他也都不是真的不会做——修改密码及昵称、拉黑好友、甚至取消分组……——只不过是在他还爱我的时候,他用假装不会来保存我对他的全部心意罢了。   而现在,什么都结束了,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也许应该感激他还在使用那个我为他申请的qq号吧。   真的什么都结束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好不容易让自己止了哭泣可以正常说话之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萧然,看在我们在一起已经这么长时间的份上,你相信我一次,行吗?你想想看,如果我真的和别人发生过关系——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知道我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当出现那么明显的症状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想不到是怀孕?我怎么不自己偷偷处理掉、而是傻乎乎地告诉你、还让你陪我去医院?萧然,你想想啊,是不是这个道理?萧然,萧然,我保证我将来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我保证会做一个最好的女朋友,如果可以……我保证我会是一个最好的……妻子,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真的,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这一回,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刺耳又刺心,可是他说:“相信你?是,你说的是有道理,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跟人发生过关系,可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如果你平常生活检点、不招蜂引蝶、不给自己扣上个艳星的名头,会有人对你那么不尊重吗?如果你不是瞒着我和一大帮乱七八糟的人鬼混,会有人有这种机会吗?你们不是经常大半夜的在外面喝酒吗?就算你不知道,酒后乱性难道无辜?而且你有多精明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是告诉我了,你是让我陪你去医院了,可焉知这不是你的阴谋诡计?也许你就是为了东窗事发之后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把这一点拿出来作为你所谓的证据,也许你知道我是学医的,生怕将来横竖也瞒不过去,所以索性化被动为主动,兵行险招以求出奇制胜!”      我怔怔地听着,像是在听说书先生评书:我有这么阴险吗?我有这么深的心计吗?   可问题是自从和他在一起,为了保有自己的自由,我的确对他隐瞒甚多,如今他这样看待我,要我怎样才能解释得清?      他停了一下,又说:“我问你,如果现在有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来,亮出一纸DNA鉴定书,告诉你那是我的孩子,你还能相信我没有和除你之外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吗?你理性地思考,平心静气地说,不要耍赖,不要意气用事,告诉我你能相信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告诉他:“是,我不能相信,可我也许会愿意原谅,如果你也像我现在求你这样求我原谅的话。”      过去看辛夷坞的《我在回忆里等你》,当看到姚起云不肯相信司徒玦,却还是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抱着和司徒玦一样的态度,觉得这种男人当然一定要坚决离开,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己?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我发现要做到那样的决绝根本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我再回想起那个故事,只会对司徒玦羡慕到嫉恨,嫉恨她怎么就不懂得珍惜那么爱她的男人呢?他爱她爱到即便她声名狼藉也非她不娶,哪怕两个人今后只能做一对互相折磨的怨偶,也要和她死缠在一起永不放手,可她怎么能那么不知足,在他说出“我要你,我不在乎”之后,还要怪他说的不是“我爱你,我相信你”而决意再度离开?   相信真的那么重要吗?假如两个人都不在一起了,相不相信又还有什么意义?而只要还能在一起,有一天我一定会让萧然明白我的专一和无辜的。所以,如果,如果萧然也能虽不相信却不在乎,我一定会感激到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这辈子为他做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可萧然毕竟是萧然,他不会那样的。面对着我的哀求,他只笑了笑:“求你原谅?我不会。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会觉得连在你面前存在的资格都没有了,不等你赶也自己快速消失,怎么还会这样缠着你再给你困扰?”      原来,他到底还是这么看我的——不但没骨气,而且没脸没皮,是个不知趣的困扰。      听着电话里传出的盲音,我有一种整个世界沉重落幕的感觉。   当然,只是我的世界罢了,我的世界就此闭合,再也不见天日。   而别人的世界,自然还在精彩继续。 ☆、第二十三章   也许我真的只剩下肖蔚洋了。萧然并不是不爱我的,他对于我的失身都是这种态度,那么当我再遇到其他男人,当他们知道这段往事,又有谁会不是这种态度呢?   而肖蔚洋,我至少已经知道他不是。      我不知道当别人听说我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接受肖蔚洋会怎么看我——利用别人的感情,卑鄙无耻?还是对一个男人相信得太轻易,委实不智?我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么多、顾及这么多,而事实上,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我决定接受肖蔚洋并不是因为人们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做的那些个原因。我没想过要利用他来疗伤,我甚至不是因为一时的被感动,或与他同病相怜想要和一个同样爱得太苦的人相濡以沫。   我的这个原因很有几分可笑,至少在过去的我看来,这根本不成其为一个原因。   我接受肖蔚洋,是因为我已经被他抱过了亲过了,还同床共枕过了。   当然,如果是这个理由,那么那个莫名产生的胎儿的父亲才是我应该托付终身的人,可笑我不知道他是谁,于是肖蔚洋就是除萧然之外和我有过最亲密关系的男人了。   以前我以为在这个年代已经没人在乎这个,现在才知道,其实还是有人在乎的,而且还是相当相当的在乎。      给萧然打最后那个电话以及做出那个决定,是在我跟肖蔚洋约定一周之期的当天,一切分明已经没有希望,然而我还是等过了那一个星期。   因为我还在等待奇迹的发生,我还在想,会不会这一次,萧然也像那个平安夜的晚上那样,在把我撇下之后,在深夜时分忽然抱着一盒捂得暖暖的蛋挞出现在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怜惜?      然而这一次,他到底没有。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终于没有。      所以,我失恋了。也许这是早已发生的事,只是到现在我才肯死心。   从那天开始,我禁止任何人再叫我雪晓芙。   因为,虽然雪珂和纪晓芙都是苦命的女子,可她们的两个男人都抢着要她们。   而我的两个男人当中,只有一个肯要我,我爱的那一个,从今往后,或许终此一生,都将视我如尘芥。      所以,我决定接受肖蔚洋了。      我是行动派。决定接受肖蔚洋之后,在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是向他允诺给出答复的最后一天时,我正好从他宿舍附近路过,于是我想也不想,就径直过去找他了。   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是我那段时间对手机和电话都存在着一种极端厌恶的情绪。在每时每刻守着它们等待萧然给我一个回心转意的答复的过程中,我的热情在一寸寸升起的失望里一点一点冷却,此时的我甚至不想再看见它们。      而在走进肖蔚洋的宿舍之前,我一点儿都没想过他有可能会不在。这像是一种直觉,亦像是一种默契,可奇怪的是,我和肖蔚洋之间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默契?我又是凭了什么对他能有这种笃定?      敲开肖蔚洋宿舍的门时,我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我好不容易才掉开目光,疑惑地望向开门的男生:“这人怎么了?”      那男生也回头看了看肖蔚洋。他此时的情形十分诡异——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大袋据我目测少说也有十个的大馒头,正闭着眼动作机械地往嘴里塞。听见我的声音,他浑身剧烈地震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无神的目光里满是迷茫和不确信。      开门的男生告诉我:“整整一个星期了,这家伙不知中了什么邪,不去上课,不理人,不吃饭,也不睡觉,一直不眠不休地狂打CS。今天可能实在又困又饿熬不下去了吧?刚才突然冲出去买了这么一大袋馒头回来,然后就开始边睡边吃……”   他说到最后,一脸汗得不行的表情。      我向肖蔚洋走去。他有些吃力地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我,那眼神既像是万分期待,又像是无比恐惧。      我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刚才那种莫名的笃定。事实上,不仅如此,我连最基本的确信都没有了。我站在肖蔚洋跟前问他:“你这么夸张的状态,到底是怕我答应还是怕我不答应啊?”   他木木地反问:“你说呢?”      我在他的床沿上坐下来,试图摆出一种慰藉的姿态。一股实在不大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想也知道,他连吃饭睡觉都免了,难道还能指望他洗澡吗?      我耸耸肩,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啊。不过你别担心了,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就好,反正你希望我答应我就答应,你不希望我答应我就不答应,这总可以吧?”      他忽然全身剧烈地发起了抖,连说话时牙齿都咯咯咯直打架:“今天是最后一天,一想到你可能会拒绝我,我、我就不想活了!”      我目瞪口呆。所以他就去弄了这么多大馒头?什么意思?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这个念头让我扑嗤一下笑了出来。肖蔚洋愣了愣,突然把怀里的馒头一扔,扑过来用力抱住我:“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希望你答应你就答应——你是在同情我吗?你是怕我想不开才答应的吗?——那我也不管!只要你肯答应、只要你肯答应……”   他慌里慌张地在我脸上乱亲乱吻,像个饿极了时终于找到奶嘴的孩子。我用尽全力才勉强将他推开一点,而他还在滑稽地做出急于亲吻的动作。      我不自在地瞟了旁边那个耳闻目睹了我们确定关系全过程的男生一眼——呵呵,从什么时候起,我纪珂娆也会为了这种事而不自在了?还是说我的大大咧咧会因人而异?      肖蔚洋这才醒过味儿来,老实不客气地对那男生说:“哥们儿,介意回避一下么?”      那位比谁都更不自在的男生这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如遇大赦地赶紧闪了出去,把门紧紧关牢。      我继续抵着又欲急急吻过来的肖蔚洋,他委屈得近乎受伤:“为什么?!”   我郁闷地扫了一眼他憔悴面容之上鸡窝般乱糟糟纠成一堆的头发:“你几天没刷牙洗脸了?”      他陡然明白过来,原本泛着青白的脸色迅速转红。他快速远离我,手忙脚乱地翻身下床,乒铃乓啷地到处收集牙缸牙刷香皂毛巾脸盆换洗衣裤等等:“你等我一会儿行吗?我马上好!马上回来!”   我诧异地看着他脸盆里的洗发水沐浴露,提醒道:“现在澡堂还没开呢!”   他赶紧解释:“我们水房后面有个小浴室可以冲冷水澡,我会很快的!”      不是吧?冷水澡?在这么个早上都会结冰的时候?!      我连忙说:“还是等澡堂开了再去洗吧,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洗凉水不感冒才怪!”   他言之凿凿,生怕我不信:“不会的,我身体棒着呐!”可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就……就算感冒,我也开心!”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目光灼灼。这神采飞扬的表情反倒映衬得他越发显得形容枯槁,原本身材健硕气质阳光的大男生,居然在一周之间就变成如此形销骨立的模样。   即便还没有爱上他,即便对他仍然只是普通朋友的感情,我也不禁有些心疼,不由嗔了一句:“你这个林弟弟!”   他没明白:“林弟弟?”   “还是你更愿意我叫你林妹妹?”      他快乐地笑了,露出一片好看的白牙——到底是虽然没刷牙、却也没怎么吃东西啊——“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叫我什么都随你高兴!”      肖蔚洋那番清洗约摸花了十来分钟,回来时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我见他还湿着头发,也不方便睡觉,就拉他先出去吃饭。不过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我觉得以他此时的亢奋状态,我们不宜两个人单独留在一间带床的室内,否则以他刚才那种冲动程度,再加上一周没吃没睡……咳咳,我担心他会当场精尽人亡。      这片宿舍区都是男生宿舍,所以遇到萧然并不是一件太奇怪的事情。   可是不讽刺吗?在我还没答应肖蔚洋之前,等了他整整一个星期,都从未遇见过他,偏偏就是这会儿遇见他了。      他只看了我们一眼就转开脸快步从我们身边越过,那种极其嫌恶而鄙夷的表情,分明在说:我就知道你是这种女人!      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坚持到与他擦肩而过。他从我眼角的余光中消失的那一刹那,我的双腿骤然间就是一软。   和我紧紧贴在一起的肖蔚洋立即敏感到了我身体的异样,将我往怀里一揽。   我的脸一伏上他的胸前,他那片衣服立即湿了一大块。   好吧,其实我才是林妹妹。      我伏在肖蔚洋怀里无声地饮泣了一会儿,勉力将情绪调整过来,便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然而他仍旧紧紧箍着我,一点也不肯放松。   我推了推他,小声说:“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他“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动弹。      我再推了推他:“走呀,快放开我。”   他快乐地说:“放不开了,怎么办?”      我抬起头,疑问地看着他。      他注视着我,眼睛里缠缠绵绵全是化不开的柔情:“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就想来着,如果有一天你成了我女朋友,我一抱住就再也不放手了!”   我有些感动,也更无奈:“可你总得去吃饭啊,再说这么湿着头发站在风里,你一会儿更得感冒了!”   他咧嘴憨憨地一笑,语调益发快乐:“小娆,你这么关心我,你真的关心我!就冲着这个我也要多糟践自己一会儿,好让你再关心关心我,我还没享受够呢!”   我一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多大了你?还说这么傻的话!快走啦,我想吃饭行不行?”   他这才放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将我牢牢禁锢在身体一侧:“那好吧,咱们走!” ☆、第二十四章   那天吃完饭之后,我好说歹说,才总算把肖蔚洋赶回宿舍去,他也答应了会好好补觉。   可是才刚刚到晚饭时间,他就给我打电话:“咱们吃饭去吧,然后去玩儿也行,上自习也行,都听你的,你干什么我都陪你去。”   我纳闷儿:“你睡了吗?”   “睡了!又醒了!睡不着了!”      我忍不住想笑,可是一笑出来,又觉得心里酸酸的:“你不用每句话都用喊的,震得我耳朵疼。”   “哦……对不起。”   “中午吃得晚又吃得多,我这会儿还没胃口呢。”   “那我陪你出去溜达会儿,消消食,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胃口,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那好吧,什么时候在哪儿见?”   “你现在就可以下来,我已经在你宿舍楼门口了!”      我一听,居然已经迟到了!连忙挂了电话拿上外套,边穿就边往外冲。我跑下台阶的时候,肖蔚洋也快步迎了上来,一把将我接在怀里:“别跑!急什么呀?我说过多久都会等你的,你忘了?”      我心里一黯。原来我还是有着和萧然在一起时的习惯,那些根深蒂固的如履薄冰,一时之间怕是改不掉了。      肖蔚洋摸摸我的脑袋,又拉过我的双手,一把团在掌内揉进怀里:“怎么穿这么少?帽子呢?手套呢?”   我吐吐舌头:“出门太急,忘带了。”   他忙揽着我要进门:“那怎么行?看一会儿冻着了,快回去拿!”   我不大愿意:“宿舍在四楼呢,好高,懒得跑了……”      他想了想,无奈地解开外套把我兜进怀里:“那一会儿咱们买去!”      那天晚上,我们俩双双失约轮滑协会的活动。   我失约并不是什么怪事,这一周肖蔚洋没去,估计他缺席的第一天晚上大家都该怀疑是世界末日提前降临了。      轮滑协会的活动开始的那个点儿,肖蔚洋和我正在一个网吧里,他要了个两人包间,但是两台电脑都没打开过。   他一直将我抱在腿上,没完没了地吻我。      他亲吻的动作十分稔熟,完全不像是初吻,甚至比萧然还要懂得怎么表达他的热情。   可我是在我们俩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他了的呀,从未听说过他有女朋友。这么说,他难道是在那之前就有过女朋友、而且有过这么亲密的关系、然后还分了?   那还真是有够早熟!   不过这个问题我可不打算问他——就凭我?有什么资格?      肖蔚洋的身材比萧然健硕,又因为一直很热衷于运动的关系,体力也比萧然好多了,以前每次我要坐在萧然腿上都得求着赖着他才肯的,而且没多久他就会把我扔下去:“我的腿麻了!”      我的确也不是那种身轻如燕的类型,坐在肖蔚洋腿上那么久,他也不可能毫无感觉的。   可见腿麻与不麻,关键还是取决于心。      网吧里暖气开得很足,我们俩都除了外套只穿着毛衣,也还是热得冒出了微微的汗意,或者这也跟心跳过速有关?   他的手隔着衣服在我身上四处游走,仍然是很熟练的动作。他的喉咙里始终紧紧压抑着喘息,低沉而急促。半晌之后,他的舌头终于抽离我的嘴,辗转于我的面庞,他抵着我的额,含混不清地说:“真对不起你……都怪这天气,这么冷,只能带你来这么没情调的地方……”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又听见他迟疑地说:“其实……我本来想还是带你去宾馆的……”      我没有说话。      他的动作定了定,勉力抬起被沉重的春意压得慵懒的眼皮,目光迷离地看着我:“可以吗?”      我垂着眼皮,犹豫着,不想答应。   可我觉得我没道理不答应。以前萧然是我男朋友,这是我求而不得的事;现在肖蔚洋是我男朋友,我有什么理由区别对待?   何况我本就已经不是纯洁的女孩了。      所以在静了一会儿之后,我又“嗯”了一声。      他大喜着急急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   然而话说出来了,人却没有动弹。   我问他:“是不是腿麻了?”   他忽然红了脸,那语气不知是困窘还是骄傲:“不是……”      我顺着他目光的示意垂眼一望,明白了。   他又将我拉回唇边:“得等一会儿,那就再让我吻一下……”   我哭笑不得:“那难道不会等多久都没用吗?”      他没有回答,已自顾自又埋头回黑天无日无穷无尽的亲吻中去,情到极处,他终于按捺不住地低唤出声:“娆娆、娆娆……”   我突然推开他:“别这么叫我!”      他愣了一下,低低地“哦”了一声,脸上有一点受伤的表情。      我站起来,走开几步,又有些抱歉,回头对他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好了。”      他温柔地笑了笑,站起来,走过来拥住我,在我鬓边吻了一下:“那我就还是叫你小娆吧,嗯?”   我更加过意不去:“我是说真的,你不用这样。”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当另一个人的影子,你现在是我女朋友,我当然希望你忘掉他,越快越好。”      我低头一笑,到底还是没了心情:“不早了,咱们回学校吧,一会儿宿舍熄灯了,洗漱怪不方便的。”      他听出了我的意思,语气不免有些失望与懊丧,却并未反对:“好,咱们回去。”      我和肖蔚洋在一起的时候,那年的冬意已经颇为深重,没过多久,第一场鹅毛大雪就飘飘洒洒地下下来了。   市内尚且如此,北郊更是已然银装素裹。那天肖蔚洋兴致勃勃地对我说:“我刚打电话去问过,滑雪场这个周末开,咱们到时滑雪去吧。”   我不确定:“可我不会滑雪呢。”   他笑起来:“滑冰我都教会了你,难道还教不会你滑雪?”      于是,那个周六一大早,我们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子,到达北郊的大型滑雪场。      肖蔚洋果然是个对各种运动项目都广泛涉猎的老手。进了滑雪场之后,我整个一懵头懵脑,万分好奇地由他带着我七拐八弯地买票、租器具、穿靴子,然后拖着滑雪板和滑雪杆,像只笨重的小鸭子般摇摇晃晃举步维艰地走到初级坡。   既然是初级坡,斜度和高度都还好,我本来胆子也不小,所以虽然是第一次站在坡顶上,却也毫不犯怂。因为滑雪场今年才是刚刚开,我们又来得早,此时这里零零星星没几个人。肖蔚洋教我套上滑雪板,然后带我走到坡前,说一声“我给你示范一下,你看着啊”,就倏地滑了下去,动作娴熟而优美。      我想了想:嗯,我知道了。于是几步挪到坡前,脚下忽然加速,也呼的一下冲了下去。   先前站在顶上看不出来,真滑过来了才知道,原来这段坡中间是有突然变陡的一段的,以至于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之下速度便猛然加快,吓得我大叫一声赶紧往后一坐,就摔在地上了。      彼时坡底正有几个十七八岁的白人男孩儿在练习,见我们俩都是大学生模样,估计都会英语,便对肖蔚洋大声笑着嚷嚷:“快去救那个漂亮女孩儿吧,超人!”      肖蔚洋就拉着绳子上来,走到我跟前,又惊讶又好笑:“你这个冒失鬼,我还没教你呢,你怎么就自己没头没脑往下冲?这么高的坡,你不怕吗?”      我拉着他的手拼命挣扎着要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便气哄哄地说:“我看你下去了,我不就也下去了?我来这儿不就是来滑雪的吗?不滑怎么行?”   他益发好笑:“那你也不能这么性急呀,第一次好歹要等我给你讲清楚要领了再下去吧!”      说着,他一边指导我怎么才能在半坡上站起来,一边给我讲动作要领,然后让我自己试一下。我又往下冲了一次,又往后一坐摔了一跤,又费了半天劲起不来。这回我的坏脾气和不耐烦真上来了,开始发怒:“我不滑了啦,我要回去!”   肖蔚洋无奈得要命,只好陪着小心:“别这样啊,刚开始嘛,你要知道这几年我多希望能跟你一起来滑雪呀,而且我打赌,你学会了一定会很喜欢的,比滑冰还喜欢,而且就凭你学滑冰的悟性,我知道你今天一定能学会的!”      我抽抽鼻子,火气消了一些,开始跟着他认真做动作,学习怎么刹车减速,不让自己冲那么快。肖蔚洋替我分析,我之所以总是会摔倒,是因为还死抱着滑冰时要摔就必要往后的习惯,以至于往下冲的时候本能反应总是重心向后。其实滑雪跟滑冰大不一样的一点就在于,因为有很长的滑雪板在前面,往后摔很容易,往前摔却不太可能,因而正确的姿势应该是身体尽量前倾,就不会摔倒了。      他讲解清楚之后,就把我带到坡的半中央,让我从下半截比较平缓的一段开始滑,慢慢试着去感觉。而我再滑了一两次以后,就果真不再失去控制,只是刹车还是让我费了半天功夫。      肖蔚洋指导我,刹车的时候膝盖往内拐、同时把雪板的内缘立起来,就可以停住了。   可不知为什么,我老是不能把内韧立起很高,肖蔚洋说是我力气太小,蹬的劲儿不够。于是乎如此反复失败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得在滑到最后的时候故意往地上一坐才能让自己停住。但我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因为我在这一过程中倒是掌握了摔跤的诀窍,就是在坐下的时候用双手撑住后面的滑雪板,这样就不会伤到我的手套,也不会整个身体都躺下来打滚了。      知道自己不怕摔跤也不怕停不下来之后,我的心理彻底放松,技术反而提高得快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我就能在速度不快的时候自己刹住车了。肖蔚洋跟在我后面,赞不绝口地鼓励我:“很好很好!你知不知道你的动作很漂亮,学得也比大多数人都快!怎么样,滑雪是比滑冰容易吧?摔倒也不疼。我就说嘛,你滑冰能滑那么好,滑雪才不在话下呢!”      我得了吹捧,愈加意气风发,就那样一点一点地增加高度,刹着车慢慢往下滑,找到身体平衡的感觉之后再一点点放开,把刹车时间越压越短,最后变成可以从头至尾都平板着地,畅畅快快一滑到底。而在学会拐弯之后,甚至不需要再刻意刹车,到了坡底后一个急转就能停住了。      见自己学会了滑雪,我不由兴高采烈。第一次从坡顶全速滑到坡底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飞翔,而最后的急转那么轻松从容,几乎有一种自己就是这个冬天的主宰的感觉!   我回过身来,挥着双手对肖蔚洋哈哈大笑:“蔚洋,我会滑雪啦!”      肖蔚洋一撑滑雪杆,哧溜一下来到我身边,突然紧紧抱住我。   我笑着推他:“别闹别闹,让我上去,我还要再滑呢!”   他却仍不肯放,弓下背吻着我的耳垂,声音里全是感动:“终于又看到你这么纯粹清朗的笑,我总算可以放心了!你知不知道?每次你难过的时候我就难过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开心的时候我就开心得仿佛是世界之王!” ☆、第二十五章   初级坡从坡底到坡顶的运送设备是两条粗麻绳,随便抓住其中一条站稳,坡顶上的工作人员就会开动机器,把我们拉上去。   在还没学会滑雪的时候,因为肖蔚洋都是让我从半坡开始滑,距离不长,所以我每次都是滑到坡底之后就把滑雪板脱下来,走上去,再重新穿上。虽说有些麻烦,但好歹也让我练习了自己穿滑雪板。   而到学会滑雪、可以从坡顶往下滑之后,就该按照正常程序上坡了,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装备多么不妥,明明应该戴真正的滑雪手套,我却贪可爱戴的是一幅毛线手套。肖蔚洋坚持认为我要是戴着那幅手套拉绳子上坡的话,手套一准儿得一次报废,而且我毕竟才是刚刚学会滑雪,他担心我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平衡,拉绳子的时候会被带倒。      我们俩一筹莫展之中,便下意识地往周围望去。此时已过了中午,人越来越多,来了好些一家三口的组合,有刚刚开始学滑雪的小朋友,被爸爸妈妈轮流扶在身体前面带着一起滑,到了坡底之后,也是被爸爸妈妈带着上坡的。   肖蔚洋将我一拉:“有了!”   我还没明白:“什么?”      他胸有成竹地带着我来到绳子旁,把我藏在胸前,双手环过我去拉绳子,这样就能只用一双手套一个人的技术便把两个人一起带到坡顶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在场只有我一个大人是被这么照顾的,然而绳子一开始动,我就被这趣味十足的过程逗得万分开心,咯咯直笑,觉得比游乐园还好玩。   肖蔚洋也笑着,凑在我耳边问:“你说别人会不会怀疑你是我女儿啊?”   我用肘子捅了他一下:“瞎说,哪有这么年龄相仿的父女?再说了,你也不嫌恶心!”   他呵呵一笑,再紧了紧胳膊:“只是想让你知道,人家都说老公做不到像老爸疼女儿一样疼老婆,可我做得到!”      在初级坡玩到瘾头略消,我才终于肯跟肖蔚洋去吃了顿相当晚的午饭。饭后,肖蔚洋宣布,我可以离开初级坡,向二号坡蓝道进发了!      其实蓝道并不比初级坡陡很多,只是长了两三倍的样子。这回需要滑雪杆,我却还不会在滑的过程中用杆辅助,反觉得碍手碍脚,索性一路把它横着向后拎起来。肖蔚洋慌忙加快速度追上来,让我把滑雪杆递给他:“你别这样,危险,万一摔倒了戳着自己怎么办?”      第一次冲到坡底的时候,我的一只滑雪板居然从脚上掉了出去,我只好摔在一边。站起来穿好滑雪板,跟着肖蔚洋准备上坡,这才发现除了初级坡之外,所有的坡都不再是用绳子上坡,而是要乘坐那种只有一张光秃秃凳子的露天缆车。   弄得我还挺失望的:“啊?我还没玩够绳子呢,不然我们还是再回初级坡去吧?”   肖蔚洋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为了绳子而停留在初级坡,你说你是不是买椟还珠?”   他拉着我往缆车滑去:“试试吧,也许你觉得缆车更好玩呢?”      缆车不像绳子,不会停下来等人都拉稳扶好之后才动,而是一直在循环往复地上上下下。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我们刚一坐下,缆车便飞快地腾空而起,迅速升高。   肖蔚洋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坐这个缆车的时候吓得不行了,因为之前没想到它是完全没有任何保护的,而且我又不小心坐在了正中央,想挪到旁边去抓住扶手也没有胆量,只好往后用力抓住椅背,还不敢低头往下看,只好一直闭起眼睛抬头向天。”      我看了看下面,又看看他,不由噗的一笑:“有没有那么矬啊?你当时多大呀?”   “大一。”   我嚷嚷起来:“那你还那么胆小!丢不丢人啊?”      肖蔚洋也一直笑着,柔声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克服那个心理障碍的么?”   “怎么克服的?”这我还真好奇。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因为我告诉自己,有一天我会带你来,然后要在缆车上做这件事。”      “什么……”我那个“事”字还没出口,他忽然倾过身来,一手揽住我的腰,陡然间吻住我的唇!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我们俩在半空中胶着在一起,而周围是白茫茫无边无际的雪景,我的心里忽然之间竟胀满了一种天地神灵都在注视着我们、见证着我们的生死相许的感动。正欲迷迷糊糊地陶醉过去时,肖蔚洋略微离开,热乎乎的话语喷洒在我的唇角:“现在拿好滑雪杆,腿自然垂下,滑雪板放平,一、二、三——站起来!”      我照着他的指示做,我们俩便同时倏的一下够着了地面,互相搂着对方的腰背滑下缆车。   旁边有几个年轻人,大约目睹了我们的空中热吻和相偎相携,顿时吹着口哨冲我们鼓起了掌。      我对他们嫣然一笑,回头却又捅了肖蔚洋一胳膊:“你骗人!大一的冬天?那会儿你还不认识我呢!”      他被我捅得面露痛楚,却没有放开搂着我的那只手:“是你还不认识我!我那时候已经暗恋你很久了,我对你一见钟情,没告诉过你吗?”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见我的呀?”      “迎新晚会上你跳舞的那次啊!”他显然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也太笨了,“我以前从来都没觉得梦露有什么好的,直到看见你,我才知道原来性感也可以那么自然灵动清新可爱,那真是一种雄性无法抗拒的迷人。我知道我不是这所学校里唯一一个对你一见钟情然后苦苦暗恋你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也看见我、爱上我,可我更不知道的是,在见过你之后,还能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心甘情愿付出一生?”      冬天天黑得早,而太阳一落山,我很快就觉得自己不能再滑了。一是温度骤降,并且由于蓝道坡高,风还大,而我的毛线手套因为先前摔跤撑住地面的时候缠进了细小的冰粒,这会儿已经冰冷彻骨,令我的手指钻心地疼,被肖蔚洋热腾腾的大手捂着暖了很久,又换上他暖呼呼的大手套,也无济于事。   二是太累,被靴子紧紧绷住的小腿生痛生痛的,总是曲着的膝盖也开始不堪重荷,最后滑的那几次,连预备的时候都觉得两条腿抖得站不住了。   于是,我们还了器具拿回押金,去吃了顿热乎乎的火锅。      晚饭过后,我们回到早上来时便已登记入住的宾馆房间。当时只是把行李放进来就出去滑雪了,因为明天我们还要再滑一天雪的,所以今晚上不会回学校。   房间里慵柔暗黯的暖色灯光亮起来时,我立即意识到,和肖蔚洋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答应过他的事,推迟到今晚,终究是躲不过了吧?      因为这个,我在浴室里耽搁了格外长的时间,将身体一遍一遍洗了又洗。我不知道经过今晚,这具身体是会被肖蔚洋的爱情洗净,还是雪上加霜地变得更脏?   然后,站在镜子前,我慢慢地用电吹风吹着头发,觉得心里像是不知何时蹿起了一蓬草,堵堵的,偏还被这暖得发腻的风吹得乱糟糟一片。      门把手动了一下,却因为我上了锁而无济于事。      我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终于悄悄把锁拧开。      片刻之后,门把手又动了一下,肖蔚洋出现在我身后。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它们已经干透——事实上,它们已经干透好一会儿了。于是他接过我手里的电吹风,关上它,放回原位。      突然消失了噪音的世界寂静得教人心慌,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发狂地跳了起来,一下一下敲得胸口发疼。像是知道我此时的困窘,肖蔚洋温柔地拥住我,安慰般地慢慢开始亲吻,从我的头顶,一点一点向下,额头、鼻子、脸颊、嘴唇、下巴、脖子……   感到身体腾空而起的时候,我紧紧闭上眼睛。很快地,我的背贴上了柔软的床垫,我蓦地就沉不住了气,惊恐地睁开双眼——   触目是肖蔚洋漾溢着柔情的面庞,突然之间就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全和安心。他慢慢解开我浴袍的带子,陡然接触空气的肌肤,即便是在阳暖如春的室内,也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他定定地凝视着我,俯□来用力抱着我,吻住我的嘴。刚开始,他的吻又轻又浅,为了留出余地给那串令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的低喃:“小娆、小娆,我好爱你,我好爱你……我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他在我的身体里深入浅出横冲直撞的时候,那强烈而陌生的刺激令我难以承受地不断剧烈摇动着脑袋,于是他的嘴唇为了紧追着我的,追得既卖力又辛苦。其实那个时候我不想让他吻我,因为我忽然觉得很不堪。我从未想过自己期待良久的第一次竟然是这样的——噢,这甚至都不是第一次,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第一次是怎样的!   可为什么都不是第一次了,也还是这么痛?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女人不愿将性与情分开,因为如果你不够爱一个人,那么为他而痛到这种地步真的值得吗?硬生生侵入体内的异物令我胀得难受,高高挺立的乳-尖在他的掌下也敏感得发刺,不舒服得让我只想把他推开,再不许碰我。这样的感受越发令我联想起自己毫无知觉的第一次——如果连对并非毫无感情的肖蔚洋都是这样,那么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是在多么可耻又可怜地受辱!      然而就在我几乎忍不住痛哭失声的关头,肖蔚洋忽然定了一下,然后猛烈地抽动,速度和力度都提升到了刚才的好几倍。他皱着眉头紧闭双眼,冲锋一般地长声呼啸起来,那声音是一种扭缠在一起的痛苦与狂欢,烈烈的男子气息火焰般烧灼而来,随后,他软软地瘫了下来,却因为担心压到我而仍然微微躬着身体,脑袋侧伏在我的颈侧,唇角浮起一丝疲惫至极更满足至极的微笑。   而后,他精疲力尽地长长一叹:“我真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那一刻,我忽而释然。   好歹我能让爱我的人快乐,那么就算有些不舒服,忍过去就好了吧。 ☆、第二十六章   我说错了,我不该用“精疲力尽”来形容肖蔚洋。   因为在那次之后,他又接连用掉了两个套套。   当他伸手再去拿第四个套套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制止他:“不要了!”      他“哦”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抱歉,同时隐隐夹杂着一缕掩不住的失望。      我于心不忍,便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别用那个了行吗?我不喜欢上面的花纹,硌硌的磨得我痛。”   照理说那些花纹是为女人而设计的,应该让女人更快乐才对。我觉得痛,是因为我始终有些干涩。      肖蔚洋振奋而起:“你也不喜欢?我还以为套套只是男人的敌人!”      他怜爱地抱住我,舔了舔我的耳垂:“就怕不戴的时候我坚持不了太久。”   我失笑:“你都第几次了,还怕太快?”   他将脸埋入我的胸脯:“可我真的还是舒服得不行,还不都怪你?”      说着,他又抬起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紧张:“可是……要是再有孩子怎么办?”   我心里一痛,将脸别过一边:“现在应该还是安全期。”      他似乎有些懊悔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于是半坐起来,把我环入臂弯:“没事,别怕,啊,再有孩子,咱们就生下来,嗯?”      我笑了笑。说得轻巧,那恶梦一般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我的沉默不语大约令他明白了些什么。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胸口慢慢往下滑,经过小腹的时候,放得益发地慢:“宝贝,那时候……是不是很疼?有多疼?”   我试图翻身背对着他:“别问了……”      他却按住我,沉身向下,分开我的双腿:“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该有多痛苦多无助……要是我在就好了,我可以帮你止痛……宝贝,我现在来弥补好不好……你说,是要吹一吹还是舔一舔,嗯?”      我剧烈地震了一下,全身都可怕地发起了烫,连忙扭动着想要躲开他:“你发什么疯呢?早就不痛了,再说也不是那里……啊!!!!”      我从未听过自己发出那么放纵的宣泄极乐的尖叫,可要我如何忍得住?他就那样不管不顾的,像条小狗般没命地舔着我最见不得人最难以启齿的地方,那个地方偏偏又是超乎我想象地喜欢被那样对待!   这一次,他是在大水淋漓之中冲入我体内的,而且由于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阻碍,肉体和肉体紧密贴合彼此润滑,我不但不再觉得痛,甚至觉得痒了起来,痒得只希望被更快更重地搔磨。第一次结束时还好,到了第二次,我的身体已经盛不下他的液体,尽管他已抬起我的双腿将我的臀部垫高,汩汩的浓浆还是几乎在一冲出他身体的时候就溢了出来。      原本垫在我背下的浴袍早已被我们俩揉得又湿又皱,床单便逃不掉地遭了殃。我自然要埋怨他:“你看你,弄得这么湿,一会儿怎么睡呀?”   他翻身就要去摘电话听筒:“我叫人来换床单。”   我连忙拦住他:“也不怕丢人你!”      他顺势回身搂住我,低低地坏笑:“这怎么是丢人?我很骄傲好不好!换床单的小姑娘不知该多羡慕你!”      调笑归调笑,他到底也没那么放得开,终究是拿了条毛毯铺在床单上,便敷衍了过去。   那天晚上,终于真的精疲力尽的我们紧紧相拥,在黑沉沉的梦乡里睡得格外香甜。      原本计划好的第二天还要滑一天雪,最终被证明无法做到。   肖蔚洋以前自己来或是跟兄弟来,这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在是带着我,那一夜鏖战令我们直睡到第二天午后才醒,而且浑身无力。我因为头天是第一次滑雪,更是全身肌肉酸痛,连走路都困难,甭提别的了。   所以,我们俩索性又缠绵了一个下午,然后起来吃了顿晚饭,就坐上了回学校的汽车。      在车上,肖蔚洋咬着我的耳朵说:“我想明天就去租套房子,咱们搬出来住好不好?经过了这两天,我已经预见到我以后一天都离不开你了……”      对于这个提议,我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因为我也想要改变一下生活状态,以便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走出过去的回忆。我不想仍旧住在宿舍里,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刹、在走出楼门的那一刹、在无数无数个似曾相识的瞬间,忽然一阵恍惚,以为马上要出现在耳边的那个声音、马上要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还是萧然。   终于明白,为什么对那些不能再爱或不再被爱的人,人们总是选择远远逃离。尽管孔雀东南飞,也飞不出沉重的悲哀,但是,至少不要再在自己的心上自残自戕吧。      决定搬出去住的第二天,肖蔚洋一大早就起来,逃掉了一天的课,马不停蹄地在学校周边看房子。下午三点以后我也没课了,这时他正好选拔出最后三套,要我去拍板。   我也从不是不爽快的人,觉得其中两套任一套都可以。于是肖蔚洋选了那套可以马上签合同入住的,当场交了押金和三个月的租金,就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去吃了饭,然后逛超市购物,买好了一应必需品,当晚就搬了进去。   其实如果按照过日子的标准,当时那套房子还有诸多不便,譬如网络没装,厨具餐具也都没有。可对于我们而言,只要有一张可睡的床、可用的浴室洗手间也就够了。      在那之后,我们的小家一天一天地添置起家具,迅速地变得拥挤而温馨起来,而我的女性本能也在一点一点地被开发出来。这才知道现代社会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在没有自己的家的时候固然大都会犯懒,想不到要去学做各种家务,可一旦有了属于自己的二人世界,马上就会萌生出主妇的自觉,对许多事都乐此不疲起来。      我们俩第一件热衷的事就是学做饭。肖蔚洋是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以往逛书店,基本上只去两个区——专业书区和杂志区,而现在我会拉着他去看菜谱,煞有介事地买了好几本回来,然而真到用时却发现菜谱上好多菜的做法都实在太复杂了,费时费力不说,而且好多作料或原材料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想买都没地儿买去。所以实战中我们俩往往还是上网现搜,然后偷工减料地选最简单的方法来做。      我和肖蔚洋一起学艺,应该算是同时学会的,不过会了之后我就不让他做了——以前还真瞧不出来呀,原来我这么传统,非觉得这是女人的事儿!我选出了一批自己觉得既有一定难度又不算太复杂还足够好吃的菜式,原本摩拳擦掌打算一一实践,却拖了很久都走不过一轮,究其原因,是我的服务对象实在缺乏热情,永远只爱吃他早就吃熟了的那几样菜。   于是我泄气,他委屈,而我每次骂他,他的反驳都是那一句:“我就是这么专一,我就是这么喜旧厌新,到底有什么不好?”      他都这么说了,我只好有苦在心口难开。虽说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但我也从没打算把我男人的心捏得只有一颗鸡蛋那么大呀!      那次我趁着周末花了一下午功夫才做成了狮子头,他吃过却没有立即称赞。这可被我抓住了把柄,从各个角度把他狠狠谴责了一番。可怜他完全没有辩解余地,忽然无限委屈地哼哼着把碗一放,站起来跺着脚围着我不停绕开了圈子。   我奇问:“你这是在干嘛呀?”   他横眉立目地答:“游行示威!”      我噗!——差点没把饭喷一桌子!      他见我满脸可乐的样子,才坐回原位,认认真真地对我说:“真的很好吃,我发誓,就是因为太好吃了我才没腾出空来说话呀!老婆,怎么办?我好喜欢吃你做的菜,而且越来越喜欢了,我真担心要是有一天你不愿意做菜了,我又肯定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那我可怎么办呢?”      自从我们俩住在一起,他就改了口叫我老婆,怎么说都不听,也不计较我坚决不肯叫他老公。说来说去没办法,我也就由着他。      我听他那么一说,觉得是个教育他的好机会,便道:“不会的啦,我很喜欢做菜,不过你知道我喜欢尝试新奇的东西,所以你要让我保持做菜的热情,就要让我经常做一些没做过的菜才行啊。”      他点头说好,只是在那之后,最喜欢的菜仍旧还是那几样,你若问他要吃什么,他也永远只会点那几样,唯一的进步就是在我每次发展新事物的时候会比过去拿出更多的热情来表示鼓励罢了。      在冬天过完之前,我们一直就那样地,抓紧一切机会宅在家里。在不需要出门的时候,顶多会在有阳光的傍晚爬上楼顶,背光而立,自恋地看我们俩相偎相依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像漫画里的情景一样,有时我们还会特意拿相机去把那影子拍下来。   我不记得和萧然在一起时曾有过温存得如此美丽的时刻,所以我也不记得和萧然在一起时曾那样地在心里偷偷带几分怅惘地想:如果将来我们结婚,天长地久地厮守在一起,还会有这样的浪漫缱绻吗?      萧然,萧然……我怎么又想起他了?   原本那么运动型的肖蔚洋变得如此之宅,我看得出他是真的贪恋我们二人世界的点点滴滴,我也是,不过在此之外,或许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愿走出门去,面对那个有萧然存在的世界。   然而其实,有了肖蔚洋之后,要忘掉萧然应该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吧?他们俩对我孰好孰坏,一眼看得分明,而我原来并没有自己以前以为的那么伟大,我并没有爱萧然爱到一心一意只求自虐的地步。那时没想过更多的,既是因为当时的我只看得见萧然,亦是因为我不曾被人如此疼爱过,于是我不知道、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男人会如此温柔体贴地对待自己的女人,而一个女人要有多自欺欺人,才会在两相对比之后仍坚持认为和一个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比和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更幸福?      而在清醒过来之后,我终于能够告诉自己,其实萧然并没有真的爱过我吧?或许是我对他要求太高——在渐渐被肖蔚洋宠坏之后,我对男人的要求一下子提高了一大截——不说别的,只说最后导致我们分手的那个原因,一个女孩子遭受了那样的侵犯,即便我是骗他、即便我的确是自己不检点才出的事,至少他也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并不打算对我负责,那么作为我的男朋友,他有没有想过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就算分手,他就不能稍微仁慈一些,不那么残忍地推开我吗?那件事我不敢跟父母说,除了宿舍的三个姐妹之外,也不敢告诉其他任何朋友,事实上自打我和萧然在一起,我就把他当作了最亲最亲的人,而他却用那么冷漠无情的方式弃我而去,他难道不知道那于我而言是最可怕的雪上加霜吗?如果他真的爱我,怎么会不为此而心疼? ☆、第二十七章   北方的冬天如此之长,我们俩宅在家里的幸福小日子便也被拉得绵绵无尽,连时间也变得模糊暧昧,滞重粘稠如同最浓酽的蜜浆。没事的晚上,如果有好看的电视,我们就会像小夫妻一样,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看。      那段时间热播《新结婚时代》,肖蔚洋不怎么爱看,但每次也都陪着我。我问他为什么不爱看,他回答得一套一套的:“你看,这个何建国老是为了自己家里的人和事跟顾小西闹别扭,这不是愚孝吗?顾小西明知道何建国当着公公的面对她凶只是装样子,还要让他下不来台,这不是有勇无谋吗?”   我噗哧一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有勇无谋是不是这么用的啊?”   他挥挥手:“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啦。——还有啊,这个何建国老是提起自己对顾小西家人照顾得多好,这根本就是有条件的感情,不是真正的爱。”      听到这里,我不由气结,觉得这人不是没看懂电视剧,而是根本就不懂得生活嘛!心里突然就发恨,想着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头脑简单不解人情世故的人!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呢:“一个人一辈子就应该对一个人不离不弃莫失莫忘地爱,而爱一个人就是没有条件制造条件也要对她好,哪来的那么多理论和计较?”      我噎了噎,先前那口气徐徐地缓了过来,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安全和踏实。   原来他只是爱得太过心清如水,于是婚姻观便也出尘脱俗罢了,而这其中最大的受益人难道不就是我?虽说有些太过,以至于听起来总不太现实,可他的这份心清如水,又让我哑口无言,自惭形秽,只觉得假如不认同、甚或不以同样的心清如水相向,我就对不起他。      又有一次,我上某论坛闲逛,见一幢高楼正在讨论生男生女的问题。别说我是学生物的了,就算不是学生物的,大家也早就被科普过,知道孩子的性别是由父亲决定的,然而那个楼主提出的观点则是:虽说决定性别的因素只在精子那里,但选择并接受x或y的不还是卵子?所以还是要看女人的肚皮争不争气。   我原以为下面的人都会群起而攻之,不料应和的人竟然还不少,而且这个话题被越扯越远,被拉进来一起讨论的还有诸如孩子的智商也是由母亲决定的,以及孩子的相貌也是由母亲决定的,等等等等。      我看着气愤,一边念给肖蔚洋听一边发表议论:“这种所谓的基因论根本就是为男人好色服务的所谓科学依据嘛!噢,都是妈妈决定的?那孩子相貌和性格像爸爸的怎么解释呀?这种情况可不在少数呐!哦——”我拖长了语调讽刺道,“明白了,即便是像爸爸,也可以说聪明漂亮的妈妈才能让儿女发扬父亲英伟睿智的一面,而不聪明漂亮的妈妈就会让孩子光大父亲猥琐脑残的一面,是这个逻辑吧?”      肖蔚洋笑了笑,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极其精辟有力地劝慰了一句:“别理这些人,他们都是没找到真爱的loser,真爱是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条件限制的。”      我顿时义愤尽消,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无论是刻薄讽刺的话,还是欢欣鼓舞的话。   原来在爱情里,琼瑶式的思维永远所向披靡,能够使任何沉重的思考和忧虑倏尔之间剑走偏锋,独孤已败!      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渐渐养成了一些生活定式,譬如每个周六的晚饭后都要泡一下澡。浴室虽然不大,却有一只椭长木桶式的浴缸,当初肖蔚洋选择这套房子是因为它当晚就能入住,而我则是看上了这只浴缸。      有时我会选牛奶浴液,有时则选薰衣草香型的浴盐,然后将自己整个身体都浸在柔软的热水里舒展开。肖蔚洋总要来凑热闹,却老嫌刚开始水太烫,总要等到水温吞下来,才兴致勃勃地一脚踏入。   而他一坐下来,水位就会升高一大截,足可将我淹没。于是他总是坐在后面抱住我,让我躺在他身上,将我托起来。      那一次,我在浴缸里躺得昏昏欲睡,一时没注意,最后是被异物填塞的感觉胀醒的。   我回头给了他一巴掌:“坏蛋你!说过了不要在这里的!”      我们第一次鸳鸯浴的时候自然不能指望他坐怀不乱,然而那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水里的缘故,我一直来不了,他又不肯独乐乐,所以最后还是把我抱到床上去了,不用说,床单和地板都被弄得焦湿,事后收拾得我怨声载道,从此便禁止他在浴缸里轻举妄动。   为这事他还颇有几分委屈:“不是说很多女人都会装的吗?你要不想去床上,装一装不就得了?”   我飞给他两个卫生棉球眼:“你这什么男人啊?要你女人装,也真说得出口!”   他便笑着腻在我身上:“我那不是开玩笑呢吗?当然不许你装了!下次我一定再努把力,让你在浴缸里也能来!”   我重申禁令:“不要了啊,你答应过的!”      ——此时他挨了巴掌也不退缩,腆着脸,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撒娇意味:“我就放一会儿,不动,这总行吧?你说不然我往哪儿放?不放好被压坏了怎么办?你舍得?”      我被他这赖皮劲儿堵得无话可说,也只好随他。      可他那里虽然不动,唇舌牙齿兼一双手却怎么也不肯老实。我扭着身体躲他:“你的手!别这样……”   他倒是听话:“好,不这样……那就这样,嗯?”   “别碰那里!”   “好,不碰,那就这里,好不好?”      我被他越来越放肆的动作挑惹得无计可施,水明明一直在变冷,刚才就被熏得发烫的身体倒几乎滚热起来。   最后,我只好哀声投降:“你……你还是动吧……”   “我不一直在动着呢吗?”   “讨厌!我是说那里……”   他低低坏笑:“小懒猫,想要不会自己动?”   “哼,你不是勤快得很吗?那就让你勤快个够!”      他满足地长叹一声,把我的双腿架在他健壮的大腿上,打开到无路可去。   这是我们尚未试过的体位,抬高的腰臀加上后入式带来一种迥然相异的感觉,我登时就忍不住,皱着脸呻吟出声。   他用牙齿细细咬着我的耳垂,呻吟道:“这回一定要让你先来!”      然后,他做到了……      ------------------------------------------------------------------------------      到了那年五一放假,我们俩总算狠下心肠将二人世界暂停了半日,请了轮滑协会那帮早嚷嚷着要我们俩摆酒请客的家伙来家里吃了顿饭。      这是家宴,也是我第一次以主妇身份待客,自然要自己做。肖蔚洋怕我辛苦,说不然我做一两个拿手菜意思一下就行了,其他的都叫外卖,我则坚持一定要全部自己做,最后是用一句狠话堵住他的嘴的:“肖蔚洋,你什么意思呀?敢情平时说我做菜好吃都是哄我的,其实觉得我做的菜根本上不了桌?”   他被打败了,乖乖拱手让开。      厨房小,做饭洗碗都只容得下一个人,再来一个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再加上肖蔚洋要陪客人,我便索性不让任何人来搭手。于是肖蔚洋常常撇开谈笑跑进来,一会儿要求我出去歇着,让他来切切这个洗洗那个,一会儿送来水果喂我吃,一会儿又端来水或饮料给我喝,而每次都免不了低声唠叨上好几遍:“老婆你累不累?”   晚上送大家走的时候,我们俩站在楼梯口,他从后面拥着我,仍旧时而俯在我耳边轻声问:“老婆是不是累坏了?”      后来王奶牛跟我说,他们走到小区门口回头冲我们招手的时候,看见我们俩站在那里的样子,是一幅极其温馨动人的画面。      而事实上,肖蔚洋给我的温馨动人比旁人看得到的还要多得多。他们都不知道,直到那天晚上我们俩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朦胧中他已然不甚清晰的口齿都还在问:“老婆今晚上开心吗?”   我便也口齿不清地答:“开心,你呢?”   他说:“我当然也开心了,就是担心你会太累了。”      一句担心我累,他反来复去说了一晚上。我从不是一个好耐性的人,若放在旁的事上,恐怕早就烦了,而他的这句话,我却只觉得怎么也听不够,而且还很没出息地,鼻子悄悄酸了。      五一过了之后,夏天也就来了。      初夏是最适合室外活动的时节,于是我们俩终于不再宅着,而是抓紧一切机会外出。往往也不是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去,只是带着轮滑鞋,到合适的地方换上,牵着手刷上一段,再换下来,肖蔚洋把两双轮滑鞋都背在他的大包里,揽着我慢慢散步。   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还是轮滑协会最常经过的那段风情河堤,这既是因为那地方确实宜人,也因为肖蔚洋觉得这是一种纪念,他总是絮絮地说起在那段暗恋时光里,每次刷到这里的时候,尽管旁边还有那么那么多别人,他的眼里却只看得见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他两个人静静地来,便已是多么求之不得的幸福。      傍晚时分,河水映着夕晖与初上的华灯交织在一起的光影,那么细腻而悱恻,溶溶地淌在我们身侧。在肖蔚洋的细诉里,我们会一直走到满是小店铺的商业地段之外,四下里仿佛突然换了人间,清清静静人烟罕至。   下了堤岸,我们俩在以鹅卵石砌就的长阶上坐下,看西天落霞若舞,听袖畔浓叶如歌,直到夜色渐浓。      我们第一次去那儿散步的时候,肖蔚洋要求我们俩穿上一套情侣衫。那并不是我们唯一一套情侣衫,却是买得比较失败的一套,因为女装号偏大,我穿着过于宽松,完全显不出我傲人的曲线,倒显得有些胖。   肖蔚洋却坚持说他喜欢。      好吧,女为悦己者容,既然他喜欢,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等到我们在夜色中坐在四顾无人的长阶上时,我才明白了肖蔚洋的居心——   这家伙,他竟然躺在我的腿上,然后一头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我又急又羞,伸手拧他:“你至于这么禽兽吗你?想要就回家呀!”   他的脑袋在我胸前耸动,声音被堵得含含混混的:“难道你不觉得别有一番兴味?”      我无计可施,只好隔着衣服遮抱住他的脑袋,一瞥眼间,只见他的裤子上已高高拱起一团。   低头再看自己,我忽然有些受不了:“你……你弄得我好像七八个月的孕妇!”   他吃的一笑:“正好让你练习练习!” ☆、第二十八章   夏天的渐沉渐酣,也就意味着期末考试又要来临了。   从临考前两个星期开始,我和肖蔚洋基本上都在学校里泡着,回家也就是睡个觉而已。这是因为我们俩都自知在家里很没自制力,不由自主地就只想休闲或温存,只有在学校才能借助氛围调动起头悬梁锥刺股的积极性。      两个星期下来,我们俩的临时抱佛脚功还都不错,也觉得原来两个人在一起就连学习也挺温馨甜蜜的。可没想到就是在考试的第一天,晚节不保了。   我们俩吵架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偏偏发生在最不该分心的时候。不过说是吵架,其实就是我一个人在胡搅蛮缠,还是因为一个极其无稽的由头。      那天我们俩各有一门考试,我的在上午,他的在下午。中午我考完试之后,我们俩照例一起去食堂吃饭,吃饭时照例要聊天,不过聊的可不是考试。我们俩都严格遵守在考试全部结束前不聊考试、尤其是不聊已经考过了的科目的宗旨,何况我们都不是同一专业,就算想聊也聊不出什么来。   于是聊的也就是些漫无边际的八卦,既是八卦,其实也无关我们痛痒。肖蔚洋话赶话的说到了他大舅和大舅妈,说那是他在上一辈人当中所听过的最浪漫的爱情故事。   “我大舅妈是我妈从小到大的同学,同班,而且还同过桌。有一次她到我姥姥家里去,见到了大舅。惊鸿一瞥之下,我大舅就放出话来了:‘这个女孩子这么漂亮,我这辈子非要娶到她不可!’”      我一听,顿时大为同意他的感觉——这也是我所听过的关于上一辈人的最浪漫的爱情故事,关键就在于这句话:我这辈子非要娶到她不可!——很简单的一个表达,却凝缩了一个男子最执着的斩钉截铁,我记得我小时候对爱情的全部美好想象,也就在于从电视剧里听到的这句话,只是以前真的没在生活中听到过它。      肖蔚洋接着说:“所以我大舅妈是未婚先孕,你知道的,他们那个年代的人,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姥爷为了这一点大发雷霆,后来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大舅妈。不过我大舅可护着我大舅妈了,我大舅妈偏偏还是那种特别温柔贤淑的小女人类型,很需要人保护,正好我大舅这人脾气不太好,别人想要欺负我大舅妈倒还真不容易,而我大舅对别人脾气都不好,就对我大舅妈一个人始终倾其所有地体贴疼爱,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是特别令人羡慕的一对,这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自夸一句:“所以说我的痴情疼老婆是有家族遗传的!”      我听得入了迷,抓住他刚才没说透的话追问:“你说你大舅特别护着你大舅妈,有什么具体事例没?”      他想了想,点点头:“我二舅妈人特别不好,小市民,经常贪我姥姥家便宜。那会儿我小姨还住家里,特别看不惯我二舅妈,人又年轻气盛,所以有一次因为这事儿就跟我二舅妈吵起来了,我大舅妈出来劝和,谁知我小姨居然迁怒到我大舅妈身上去,大概也是欺负她脾气好吧,就骂了她几句,让我大舅听到了,二话不说,当场就劈头给了我小姨一巴掌。”   我神往地嚷嚷起来:“你大舅真的好好啊!”   他便笑了笑:“嗯,我说了我大舅很爱我大舅妈的。”      其实有些问题真是懂事的人都不该问的,可我当时一任性,就问了:“那你呢?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也会为我打他吗?”   他说:“那当然。”   而我嫌这话说得还不够清楚:“我说的也是你的家人哦!”      他看了看我,尴尬一笑:“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根据他向来的表现,我原以为他的回答一定是他当然也会,原本那么问是故意给他机会让他再表现一次的,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于是我失望了:“那你根本就没有你大舅爱你大舅妈那么爱我,还说什么家族遗传呢,你舅到底不是你爸!”   他扬了扬眉毛,那模样有些无奈:“老婆,不是这么比的,很多事不是只有一种处理方法,我肯定会在所有人——包括我家人面前保护好你,首先就不会让你被欺负,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平心而论,我也不是他大舅妈那种调调的小女人,轻易不会有人欺负我,诸如那种家庭纷争我也十有八-九不会去惹上一身臊,可我还是很不满意肖蔚洋的回答,毕竟哪个女人不希望她的男人为她打架?当然,一个好女人应该不会希望她的男人为了她而和自己的家人打架,但如果他的家人就是该打呢?   再说了,我也不希罕当什么好女人,我就想当一个全世界最被爱最受宠的女人!   于是我较劲了:“你那是回避问题!你怎么保证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啊?”      他有些哭笑不得,大概已经很后悔自己怎么就选了那么个例子了:“好了好了,咱们说这没意义的干嘛呀?反正也不会发生,是吧?”      我想了想,也觉得别纠缠这没边的事儿算了,可再往嘴里填了一口饭,怎么嚼就怎么不是滋味儿,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平白就是熄不下去。   于是我把碗盘一推,噌的站起来:“我不吃了!”      肖蔚洋一看大事不好,只好也放下自己没吃完的饭菜,手忙脚乱的一边赶着去倒垃圾还餐具一边盯着我的去向,然后在食堂门口追上我:“你不是吧?真生气了呀?老婆别这样啊,至于吗?我下午还考试呢!等我考完再找我算帐行不行?”   我才不管他呢:“考试也比我重要,你家人也比我重要,我算什么呀?我以前还真以为你有多爱我呢,现在才知道不过是说说而已,只可同甘,不能共苦!”      肖蔚洋追着我一路好说歹说,最后把我拉到情侣园里去,苦口婆心的哄了半天。考试期间大家都没功夫谈恋爱,这儿倒是比平常更清静,等他终于把我的火气说消下去的时候,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考试是两点钟开始,他根本就没时间复习准备了。   而他最后终于说动我的那段话是这样的:“老婆你不知道,我大舅打我小姨那一巴掌,当时是很为我大舅妈出气,可我小姨从此就记恨在心了,弄得他们一直都有些矛盾,说不出来也解不开,所以我大舅后来都不怎么愿意跟家里人来往了,我大舅妈又觉得不该那样,只好背地里替他做了不少人情,自然也还是要多多少少受些委屈,而我大舅既然不知道,当然也没法再护着她——你觉得这算是对我大舅妈好吗?   所以如果是我,你要跟我家里人有了矛盾,我肯定会想一个更周到更圆满的解决方法出来,而不是火上浇油。老实说,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起的矛盾,就算是你的错,我也肯定会向着你,因为你是我老婆,你才是那个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其他所有人都不能和你相比!”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松快,就软乎乎地敞亮开了。   这么一想通,我就后悔了。我这是怎么了?以前和萧然在一起时的那个我怎么可能如此无理取闹?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有些着急。不管我现在对肖蔚洋的感情已经有几分,对萧然又已经忘怀了几分,至少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萧然对我不好而肖蔚洋对我好,所以我也应该对肖蔚洋好——比对萧然更好、好得多才对呀!如果不是那样,那我就是贱骨头,这一点错得比我那番无理取闹本身还要多!      于是我过意不去了,回身主动抱住肖蔚洋的腰:“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怎么办?害你都没复习……”      他大大舒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晶亮亮的汗珠:“那有什么?复习又不是只在这一个中午。”   我不能同意:“可考试前更关键啊,就不说可以再临阵磨会儿枪了,光这么分心都很伤呀——你傻呀你,就不会等考完试再来跟我理论?”   他大大摇头:“那怎么行?不把你哄好我怎么可能安得下心考试?万一我考完出来发现你不要我了,那我连人也不要做了,考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他这句话让我想哭又想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我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怪你,你真的把我给宠坏了!你现在还这么对我,以后会把我宠得更坏的,到时你可不要后悔!”   他长长地笑叹一声,拥紧我:“傻瓜,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想啊,有一天我一定要娶到她,然后把她狠狠地宠坏!”      后来,我听到了一个说法,说男人要把自己的女人宠坏,坏到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男人可以受得了她,那么他就彻底安全了。   而肖蔚洋,你也是这个目的么?那你可真够腹黑的!   不过,我好喜欢! ☆、第二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心当妈妈了:D所以前两天连存稿都木有办法更新,今天刚出院,连发两章恭喜自己:P另外一篇文也会连更两章~以后更新可能不能像以前那么规律了,我会尽量每天都来更一下哈~   大三的暑假,我继续留在学校,三天两头往实验室跑,被导师支使着干活儿;而肖蔚洋是经济系的,他在一家基金公司找了份实习,每天西装革履地打扮出一副预备成功人士的派头,煞有介事地挤地铁去上班。      七月份,天热得毒辣,他每天下班回来都是一身臭汗,我也基本上一分钟都不愿离开空调盛放的室内。本来以为要回到一有机会就宅在家里的生活状态了,却听说近郊刚开了个游乐城,里面有个水上乐园非常有趣。   这个天气去玩水上乐园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于是那个周末,我和肖蔚洋一大早就趁着日头还没那么毒跑过去了。      去之前,我还以为所谓的水上乐园就是些类似于激流勇进的玩意儿,大家乘车乘船在水上穿过,即水世界版过山车。到了那儿才发现不是那样的,所有的项目都不是靠机械设备操纵完成,而是仅据物理原理,大致都可被看作某种水上滑梯,区别只在于你是直接光着屁股滑还是借助于某种工具滑罢了。      换上泳装之后,我们根据指示牌上对每个项目难度的说明,决定从易到难。一星级的是一个用木架子搭起来的小小水世界,一路上楼梯就一路被或大或小的流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淋着,浇得每个人都一路兴奋地尖叫。这就是一架大型的水流滑梯,分不同路线,每个滑道都被漆成不同的颜色,从高处用各种方式七扭八弯地滑下去,某些节段是全封闭的,大部分则是敞开的。   我们本来想得好好的,我从后面抱着肖蔚洋的腿,两个人一条龙滑下,肯定既好玩又安全,可上到顶上才发现安全指示上写着一次只能一个人滑,只得悻悻作罢。      于是,肖蔚洋一出溜就滑下去了,我跟在后面,学着他的样子躺在滑梯上,立刻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失控的火车,呼啸着往下疾冲,速度快得完全没有办法像小时候玩正常滑梯那样随时刹住,拐急弯的时候觉得自己被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大力拼命乱甩,好担心自己会腾空起来飞出去呀!   而我的担心尚未涨到顶点,就忽然觉得自己正在冲进一片积着的水里,白花花的浪扑面打来,下意识地一闭眼,身体却已停住了,然后听见肖蔚洋冲我大笑着说:“好快呀!”      原来这就结束了呀!我又兴奋又不舍,哈哈大笑着坐起来,拉着肖蔚洋转回楼梯:“咱们再上去玩一次!”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肖蔚洋终于拖住我不让上去了:“行了行了,这才是一星的,后面肯定有更好玩的,你总不至于只在这一个项目上玩一天吧?”说到这里,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就像我小时候第一次跟我爸妈坐电梯,到了楼层也不肯出来,非要再下去、再上来、再下去、再上来,弄得别人都不停看我们!”   我推了他一把:“好了好了啦,又假装是人家爸爸瞎占便宜!”   他冲我挤挤眼:“咳咳!老公疼老婆可以不输于老爸疼女儿哦!”      于是我被他拉着走开,向二星级项目进发。路上经过一个幼儿区,就是一片小小的喷泉。我一看,又忍不住了,跑过去学着小朋友们的样子,站到喷泉的出水口上把水堵住,站在旁边看的人,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便一齐捧腹大笑。我第一次站上去的时候,觉得从脚缝间漏出来的水流强劲得简直快要把我的小裤裤冲开了,第二次就用力用力地踩紧它,然后觉得脚板底被挠得痒痒的,赶紧又哈哈大笑着跳开去。   肖蔚洋又来把我捉走:“闺女啊……”   我赶紧告饶:“好嘛好嘛,我走就是啦!”      从第二个项目开始,就进入工具时代了。这里用的工具是双人救生圈,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坐着,从一组宽大的筒筒里滑下去。肖蔚洋问我要坐前面还是后面,我想了想,故意拿出他上次告诉我的缆车恐惧症来埋汰他:“你是男人嘛,虽然有过恐高的前科,可又怎么能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出狗熊样呢?所以还是我牺牲一下坐后面吧!”   话音才落,救生员就跑过来对我们说:“体重轻的得坐前面啊!”      我“哦”了一声,回身拍了拍肖蔚洋的肩膀,叹惋道:“没办法啦,连素不相识的路人甲都看出来你是个恐高的狗熊了……”   他抬手就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你信不信我一会儿一路吻你吻下去?”   我作惊悚状:“啊?你居然怕到要抱着我才不会屁滚尿流吗?”      我们俩就这么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坐上了救生圈,坐好后紧紧抓住把手,挣扎着挪了一段,终于离开摩擦地带,欻的一下就顺着滑道溜到一个大筒子里去了。一股猛烈的失重感扑面而来,我们俩的叫声在筒道里轰鸣一片,然后黑暗渐渐消失,流水哗哗的洞口就在眼前了。我下意识地一闭眼躲开从洞口倾斜而下的水流,再睁眼时就见我们已漂在阳光下暖融融的池子里了。   我们俩一边笨拙地从救生圈上挣下来一边用力地笑啊笑,拿出最高的声贝互相喊着“好好玩啊好好玩啊”,生怕没法让全世界都知道似的。      下一个项目是大同小异的双人乘圈滑,完全一样的设计理念,却比前面那组滑道要更加精彩。这里分四个不同颜色的滑道,而此时排队的人比刚才多了许多,我们便只玩了粉的和绿的那俩,因为它们中间都有一个大盆一样的转盘,一看就知道比另外两个没有转盘的富于变化而更加刺激。      从筒道到转盘里的速度非常之快,我们简直就像一枚重型炸弹被打出炮膛一样喷射而来,然后在转盘里绕圈儿,一连三圈,越转越慢,越转越小,然后到了继续下行的洞口,变成肖蔚洋在前我在后,我们就这么倒着下去了。倒着往下没有失重感,然而我却记起那个要体重轻的坐在前面的规矩,估计是重的在前面容易翻,不免就有些担心,生怕救生圈往后一翘我就被发射出去了。      结果却是安然无恙,后来证明所有人从转盘下来的时候都是倒着的,才知道不是事故。不过第二次从筒道里出来时出了个小小的状况,倒给我们补上了一点点刺激——出洞口的时候,也许是那个地方水流太有力,竟然把我冲下来了,而我掉进水里的时候,手因为还紧紧握着把手而被扭了一下,痛得哇哇乱叫。   肖蔚洋慌忙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扑过来捧住我的手:“怎么了怎么了?”      我甩了甩手,大叫一声没事,便拉着将信将疑的他继续奔下一个项目而去了。      这个项目所用的工具就不是救生圈了,而是水上滑板,每个人拿一块滑板垫着趴下,从窄窄的筒道里滑出去,外面又有一节完全敞开的滑道,每个滑道两侧都只有矮矮的一道隔离栏,真让人担心会不会不小心偏一下就飞出十万八千里之外了,而且中间连着两个陡坡,看着一具具人的身体飞腾而下,真有些心惊胆战。   这回是我犯了怂。原本的做法应该是排到自己的时候,拿着滑板站到筒道入口处,管理人员示意可以走了,就纵身往前一扑滑下去。可轮到我们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好可怕,扭头对一旁的肖蔚洋说:“蔚洋,我害怕……我不想玩儿了……”   他鼓励我:“没事的,看我给你示范!”说着,他扑通一跃就没了影儿。      我本来也就是说说而已,真让我不玩我也不会干,只是真上去了还是有些折腾,只敢先把滑板放下去,身体趴好,再慢腾腾往前蹭。而为了保证安全,最开始的那一段滑道是有强摩擦的,所以怎么也挪不动,只好站起来重新调整好再下去。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我也没敢往前跳,完全不知道怎么的就下去了。然后我就一边滑着一边叹气:多余呀!其实这个一点都不可怕,在筒道里速度不很快,也没有很多拐弯,倒是从筒道出来之后的那两个陡坡很刺激,在每一个忽然垂落的转折点,身体就会凌空飞出去,但这也只是一刹那的事,还没容你反应过来呢,也就停住了。      我刚滑进水里,就见肖蔚洋一脸激动地冲过来,连声嚷嚷:“你吓死我了!我刚才出来一看,咱们一起走的其他人也都到了,就没你的影儿,而且半天也没你的影儿,我还以为你是摔出了滑板被卡在筒道里了呢!”   我气得估计脸都变了形:“肖蔚洋!我有那么胖吗!”      水上乐园的那个五星级项目果然是最刺激的。这就不是一般的狭长形筒道了,而是一个看起来笨笨的巨型喇叭状大漏斗样的东西,需要坐在一只大气垫上滑。我们先前的估计是滑到喇叭里之后,会沿着边缘高速旋转直到力竭停止,再从小小的出口滑出来。      而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慢慢接近入口,就听见里面惨叫连绵此起彼伏,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滑到水池里之后仍是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大叫,直到上了岸都没停止,也不知到底是太恐惧了还是太兴奋了才导致的这样地神经质,听得大家浑身的汗毛一根根张得像刺猬。还有位白人老爷爷,大概是不愿意坐在前面倒着下去,可偏偏气垫一转,他就被转到前面去了,轨道里回声嗡嗡地传来他惊天动地的嚎叫,后面的人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恐怖,哗然一片。      等到真的站在入口处等候时,能俯瞰到大喇叭里的景象了,我们才发现其实气垫根本不会在里面转圈儿,而只是作钟摆运动。   我原以为钟摆运动不可能比转圈更刺激,而等到真的身临其境才意识到,其实转圈不可怕,作钟摆运动才可怕呢!特别是最开始那两下,你会被甩到最高的地方再直直落下去,触目一片眼花缭乱,这心跳程度已经不亚于过山车,而仔细想来,其实这比过山车危险多了,过山车好歹还有机械控制,有电磁缓冲,我们玩的这个可是一点保护都没有,十多米的高度,万一大喇叭设计的时候计算有误差,此时出个错把我们甩出去或者让我们掉下去,一准儿没命!      所以,当气垫慢慢停摆乖乖滑到池子里去的时候,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齐声大笑,开心得不得了,有一种同生共死劫后余生的超级快感。不过这玩意儿再让我们玩一次,我们也是不愿意的了。      待每个项目玩遍,天色也已向晚。坐上回程的大巴时,我才感到自己的神经分明紧绷了一天,之前只是觉得好玩而不曾意识到,此时陡然放松下来,忽然就累得睁不开眼了。大巴上空调开得委实太足,我们虽然换了干衣服,却总还有湿的地方,于是倒觉得有些冷了。   缩在肖蔚洋暖乎乎的怀抱里睡着之前,我忽然大为失笑地想到,这整整一天,我们俩始终把自己放在各种各样的容器里漂在弯曲狭窄的水道上,岂不是好像两个曲水流觞里的酒杯? ☆、第三十章   在水上乐园疯玩了整整一天的后果就是……   我们俩都严重晒伤!      虽然事先都涂了专门从网上买回来的防晒指数高达100的进口防晒霜,到底是整整一天都穿着泳装,还老泡在水里,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彼此已经红得像铁板牛肉了。   肖蔚洋还拿不定主意,到底说我们俩像铁板牛肉更好呢还是红烧肉更好,总之在旁人看来,此时的我们俩靠近一点就是毒热逼人。几天之后,他很顺利地开始脱皮,尤其是背上,大块大块地脱,好像一件正在从塑料膜里拆封的产品,反正整个就不像人了;我也脱皮,却主要在头顶。别以为有头发遮着是好事,要知道大片大片脱落的头皮就像发疯变异的头屑,那两天我们俩互相看着就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直冒,大概也算是彼此见识了对方最难看恐怖的一面了。   可是,多么好,我们俩谁也没有嫌弃谁。      后来总结下来,我发现脱皮是好事,否则可就受罪多了。譬如我除了头顶之外哪儿都没脱皮,只是哪儿都痒得厉害,估计是紫外线过敏。第一天晚上实在累过了头,我半夜被痒醒了几次,用爪子胡乱挠几下就又睡过去了。   然而第二天大清早的,天才蒙蒙亮,我终于叫全身被自己冒出来的热气蒸得益发尖锐的奇痒给折腾醒了,再也睡不着。      思来想去,根据我能搜罗出来的有关专业知识,我认为物理降温是有用的,于是爬起来,跑到浴室里去冲冷水澡。   这么一闹,肖蔚洋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中掩不住大惊失色,跟进来一叠声问:“老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哭丧着脸:“我身上痒得厉害,用冷水冲冲好受点。”      他顿时双眉深锁,操心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我赶他回去:“你别管我,接着睡你的,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昨天已经早起了,明天你又要早起上班,今天再不睡懒觉你就亏了!”   他却揉揉脸,转身去拿水杯牙刷:“不睡了,你好可怜啊,这样子我怎么睡得着?我去给你买治晒伤的药去!”   我失笑:“那也不是现在啊,现在才几点?哪有药店开门?”   他很坚持:“我出去转转,总有24小时营业的药店吧?不然怎么救急?”      我冲完冷水澡之后,人也彻底清醒了,横竖睡不着,索性跑进厨房,慢条斯理地做了顿比平常精致许多的早餐。   快做好的时候,肖蔚洋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小袋东西:“给你买了好几种药膏,快到床上去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涂!”   这会儿物理降温的效果还没过,我没觉得怎么难受,于是犯懒道:“先吃早餐吧,吃完再说。”   他直接过来揪我:“涂好了再吃,你自己不难受,我替你难受行不行?”      于是一分钟后,我老老实实光着身子趴在了床上。   穿泳装时露得最多的就是背和腿,而受害最严重的部位就是在阳光下暴露得最直接的背部。      他的手掌清凉地在我背上游走,我舒服地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刚才还清醒白醒的,这会儿突然就有滔滔的困意汹涌袭来。      他涂完我的腿,向上滑回来,两手钻过我的肋下,滑腻腻地握了上来,捏紧,绕着圈揉了又揉。   我用肘子捅捅他,嘟哝着道:“有没有搞错?这里又没有被晒,要这儿被晒了还了得……”   他已在极力控制着喘息:“没被晒就不能也涂涂?难道你不觉得舒服?”   我“嗯”了一声:“那倒是,很舒服……”      他闷哼一声,将我翻个身,趴上来就往握了满把的隆起上吻上去。   我打了他一巴掌:“这可是外用药,你也不怕中毒!”   他双手捧住一边,将它揉得越发的大,水声淋漓地又舔又吸:“就算中毒也是人在花下死啊……”   我抓紧床单:“早餐再不吃就凉了……”   他慢慢逡巡向下,压制住我的扭动:“大热天的,凉了怕什么!”   我扭头咬住枕套:“可是我困了,我真的好困……”   他突然挣起,狠狠地径直挺入:“现在还困么?嗯?……”      床响亮地吱呀一声,陡然吞没了我短促的惊叫……      终究是北方的夏天,就算有那么热得要命的一阵子,等我们俩的晒伤都好得差不离、退尽红热的身体也变得好像两条黑泥鳅的时候,初秋的味道也就起来了。   天一旦变凉,时间就显得比往常过得快。开学以后,我们俩都升上了大四,肖蔚洋的课稍微多点儿,我只剩下了两门,而为了毕业论文,在实验室里泡着的时间更多了。   又过了没多会儿,就到了中秋节了。      那天早上我和肖蔚洋照例一起去学校,他照例送我去实验室,我们照例在我们系实验大楼的门口吻别。   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之后,我照例打开电脑,趁着等结果的时间上网看看,没什么好玩的就打打游戏。   邮箱里的未读邮件中有一封居然是来自肖蔚洋,题目是“中秋节的来历”。   我吃的一笑,摇摇头,在心里暗暗嗤了句:文科男生!   其实经济系未必该算文科,不过肯定比我文,于是我总是戏称肖蔚洋为文科男生。      既然是节日的来历,自然是个传说,开头并无新意,平平淡淡的一句:“在后羿射日被贬下凡间之后,他娶了嫦娥,夫妻恩爱。”      我撇撇嘴,心想小子找死呢,当我没文化么?一会儿看我不揍他!      “后来后羿从王母娘娘那里求得不死药,却不忍撇下妻子独自升仙,于是始终将药搁置着。”      我撅着嘴晃动身子,电脑屏幕上的深色背景映出我百无聊赖的表情——      “他的学生蓬蒙得知后,有一日趁后羿外出,前来夺药……”      我停止了摆动,坐直身体,认认真真地看了下去——      “嫦娥无力阻挡,急切中吞下仙药,无奈飞升。她唯一能做的补救,就是选择一个离丈夫所在的人间最近的地方停留,尽管它是那么的广袤而寂寞。   后羿回家后,悲痛欲绝,仰望着夜空呼唤爱妻的名字。这时他惊奇地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皎洁明亮,而且那里有个晃动的身影,酷似嫦娥。   他拼命朝月亮追去,可是他追三步,月亮退三步,他退三步,月亮进三步,无论怎样也追不到跟前。   后羿无可奈何,只好派人到嫦娥喜爱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她平时最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眷恋着自己的嫦娥。   这个习俗流传开来,就变成了中国人的中秋节。”      看完最后一个字,我再瞥了一眼屏幕,发现我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绽开了一朵微笑。   这个故事比“嫦娥深悔偷灵药”那个版本要可爱得多了,我喜欢它。   而且,既然中秋代表的是团圆和思亲,这个典故也更加说得过去啊。      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如果换作萧然,他一定还是相信另外那个版本吧?   他不会相信嫦娥是出于善意的好妻子,一如他不会相信我。      算起来,我和萧然分手也有大半年了,在那之后,彼此再也没见过面。   虽然医学院的本科学制是五年,他并不比我早毕业,但学校本就很大,何况他年级越高,在医院做临床实习的时间就必然越多,后来根本很少在学校里了吧?      但如果要说我就此失去了他所有的音讯,那是撒谎。   比如说,注册了开心网之后,它一直在提醒我,某人可能是我认识的人。   又比如说,换了新版的qq之后,每次添加过新的好友,它都会自动搜索出某人,建议我加他。   再比如说,有了微博之后,它每天都将某人列在右边,认为我可能感兴趣,哪怕我一次又一次地点击“不感兴趣”。      可以想象,在他那边,一定也总是不胜其扰地要处理这些好心的提示,而他当然也总是一次次做着和我同样的事。      呵!真可乐,连根本不认识我们的电脑都知道我们彼此认识,可我们俩却早已形同陌路,或许终此一生,都将形同陌路下去吧。      不知他是怎样,反正我在最初的触动之后,那种心颤颤一跳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减弱,终至无感。现在再回想起当初和他的一切,并对比我和肖蔚洋现在的一切,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勇于倒追男生的女生固然可钦可佩,可她们却未必输得起。   也许男追女之所以向来普遍,是有其道理在里面的。不是有人总结过吗?男人对女人的热情和兴趣,总体说来是呈递减趋势的,女人却不同,女人会对男人越来越爱,越来越放不下。所以,如果男人在得到一个女人的过程中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是被动接受的,那么他连那一点点得来不易所以应当珍惜的动力都没有了。   而珍惜,对于一段感情的长久维持多么重要。以前每每听说某地方言将“我爱你”说成“我稀罕你”,只觉得土得可笑,现在才明白,其实那是多么难得的一句话,若他不稀罕你,又怎会赖着你黏着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忍放手离去?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扭头望向窗外。那里是一角秋高气爽时节特有的澄澈蓝天,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连千载悠悠的白云也消失了踪影,时间像是被冻结在一面巨大的凝成琥珀的湖泊里。   我忽然想起,自打认识肖蔚洋起,他就在教我这个,教我那个,先是滑冰,后是滑雪。他总是说他会是一个疼老婆不亚于老爸疼女儿的老公,他保护我照顾我,现在甚至还在给我讲故事。   一时之间,竟觉得好像我真是被他带大的孩子一般,那种被深深宠爱的感觉,早已远非珍惜足以形容。   那么我,又怎能不珍惜? ☆、第三十一章   中秋节后约摸一个月,就是肖蔚洋的二十二岁生日了。   他生日前一天,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巴巴的跑去我最爱的“味多美”糕饼屋买了我最爱的面包,送来实验室给我吃。我一边香喷喷地往嘴里塞一边鼓着腮帮子埋怨他:“搞什么?这会儿让我吃这个,还让不让我吃晚饭了?”   他说:“今晚上咱们会比较晚吃饭,先给你垫垫肚子。”   我纳闷儿:“为什么要晚吃饭呀?”   他说:“带你出去吃大餐。”   我不明白了:“你生日不是明天吗?干嘛不明天再吃?”   他解释:“明天不是还有蛋糕吗?今天先把大餐吃了,明天晚餐吃简单点,蛋糕才吃得更香啊。”   我竖起大拇指夸他:“有道理!”      那天的实验做完之后,肖蔚洋说就去我们平常散步的河边找家馆子吃饭。那地方不刷过去的话还是有点远的,不过我们才刚吃过面包,也不饿,正好走路消消食,腾出胃口给晚餐。      傍晚的河边有不少附近的大学生在跑步,他们不断地从我们身后越过去,或从前面迎面靠近,就此擦肩。河畔小广场上前段时间才新立起一面雕塑,当时我们研究了半天,觉得它一面像人脸,另一面像竖琴,为了如此绝妙的设计而大大称奇,然而这回却没再找到那两种角度,倒又觉得它从某个方向看过去活似海马。雕塑旁的花圃里正有秋菊怒放,满地都是在夕阳柔和得慵懒的光线里悠闲踱步的鸽子。      深秋时节,天黑得很早,不一会儿工夫,河堤上就已是一片夜色迷离。此时许多大人都给各自的孩子买了各种各样荧光的或闪着彩灯的小咚咚,或者做成项链手镯戴在身上,或者就随意地拿在手上挥动。渐渐靠近饭馆云集的地带,食物的气味一点点浓重起来。这里不少餐厅的特色都是各种风味的烧烤,西式的牛排、中式的羊肉串、韩式的铁板烧等等应有尽有,总之都是吃大肉的好地方,人走在外面,方圆几十米之内,烤肉的香味魂牵梦萦。      我挑了家看起来颇有小资格调的小馆子,肖蔚洋却去问老板有没有船上餐桌。老板看起来有些惊讶:“这个季节呀?很少人愿意在水上吃了,凑不够一船人呐!”   肖蔚洋很坚持:“我加点钱,算租你一条船行不行?”   老板想了想,爽快地挥挥手:“反正现在也腾得开人手,看你们小两口不错,算你50随便包多久好吧?”   肖蔚洋更爽快:“好嘞,谢谢啊!”      于是我们点了餐,趁着等上菜上船的功夫,我低声嗔了肖蔚洋一句:“有没有必要啊?你也不怕我冷。”   他替我紧了紧外套:“一会儿吃东西的时候应该还好的,如果你冷就穿我的衣服,啊。”      菜上好之后,我们俩上了船。除了船夫之外,果然空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整条河上也空空的只有我们一条船,引得两岸行人频频投来注目礼,虽隔着迢遥的夜色,年轻女孩们艳羡的目光也颇能满足我的虚荣心。   小餐桌上点着一杯玫瑰香味的蜡烛,杯底是清亮亮一汪水,烛光映着水光,柔柔地漾开来,直淌到两个人的眼睛里去。我们俩点的都是烤三文鱼,做得极好,外焦里嫩,鲜香无比,吃得我赞不绝口,而肖蔚洋只是不停望着我,仿如初初相见,深深的目光里满是痴迷的笑意。      吃完之后,夜气又比刚才凉了一截。船夫放下木浆,适时地端了小炉上炖着的热水来给我们添上热茶。河心开始有喷泉踏月起舞,船夫小心地将船摇到远离它的地方,然而秋风过处,终究有水花在冷风里纷扬飞溅,洒了几点在我们脸上,教人像冷不丁沾上小冰晶一般,刺刺的一醒。   肖蔚洋连忙到我这边来,让我坐在他腿上,解开外套将我裹在怀里,又转过脊背挡住水源。   我撅起嘴笑他:“现在知道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决策有多不智了吧?反正也吃完了,还是让他赶紧带我们回去吧。”   他摇头,灼灼的目光晶芒闪耀:“我不冷——就算冷也没关系,你不冷就行。”   我低头浅浅一笑,他却趁机吻了上来。      我们俩的唇舌胶着之间,我感到他把什么东西推到了我嘴里来,连忙挣开他伸手去掏,拿出来的竟是个缀着枚透明晶体的指环。   我的第一反应大概很不同寻常,我说的是:“啊?”      肖蔚洋有些紧张,急急地解释:“我现在只买得起银的镶水晶的,不过我发誓,最多不过一年,我一定换成金的镶钻石的!”      我好像有些不大明白,或许是不敢相信,偏头抬眼看了看他。      他目光发紧地盯着我,脸上的肌肉也绷了起来:“真的,我发誓!所以,你先嫁给我好不好?”      我终于确定了,他真是在向我求婚!      曾几何时,我的确说过,这个地方、这种氛围、这样的晚餐,非常适合求婚。   只是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所想还满满的全是另一个人,想不到这么长久地将它记住并付诸实践的,却是如今身旁的这个他。   可是又有什么不对呢?那句话我当时的确不是对那个人说的,而后来我究竟有没有对他说过,如今自己也记不清了;而身旁的这个他,当时的确在我身边,原来冥冥中自有命数,我那句话,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对他说的。      我还在满心沧桑地发着愣,肖蔚洋一急,扭身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只是另外那条腿仍然平平地立着,继续充当我的人肉凳子,这个动作别提多扭曲多高难度了。   而他就这么扭曲地跪在那里,直直地望着我:“老婆,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嫁给我吧!”      他用三种句式一连问了三遍,我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觉得这个问法很奇怪吗?”      他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一抹局促的憨笑:“是有点儿……可我真的早就把你当老婆了,不管你给不给我名分,我都当你是我老婆,这辈子怎么也不会变了。但既然明天法律就允许我结婚了,我还是想要个名分,你给我好不好?求你!”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低头去看那个指环。      他真急了,搂紧我的腰:“你要不答应,我、我就不护着你了,让水淋你!”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么好笑的一句话,好笑到令我惊讶,惊讶得忘了笑。      他涨红了脸:“然后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指了指水里,还没等我提醒他是名游泳干将,赶紧又补充一句:“而且绝不浮上来!”      我蓦然想起我们确定关系那天他说的“一想到你可能会拒绝我,我就不想活了”,还有我们吵架的那次他说的“万一我考完出来发现你不要我了,那我连人也不要做了”,顿觉哭笑不得:“你怎么老是动不动就以死相逼呀?”   他认认真真地说:“因为我就是有这么爱你!你是我的命根子,老婆,你是我的命根子……”      我心里狠狠一甜,却又陡然一凉,垂下目光:“你真确定你要娶我吗?要知道我曾经不明不白地怀过孕,然后打过胎……你可能不知道,做过流产的女人将来可能输卵管堵塞,或者习惯性流产,万一我不能生孩子……”   他骤然打断我:“不可能!就算真是那样,我娶的是你,又不是生育机器!我说了你是我的命根子,命都没有了,要孩子做什么?再说了,这个问题要讨论就该当初确定关系的时候讨论,难道你以为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娶你的吗?难道你认为这段恋爱我只是随便谈谈而已?”      我感动极了,伸手抚过他的唇,让它们不要那么剧烈的颤抖。   他立刻叼住我的手指含在嘴里,辗转吮吸。      我轻声说:“可你难道不觉得……有点太快了?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大学也还没毕业……”   他发音含混而语调坚决:“我已经嫌太慢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多苦,一天一天眼巴巴地数日子……我们在一起是还不到一年,可我觉得我已经爱了你一辈子,因为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我还不到十九岁就遇见了你,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不是没有对异性动心过,可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那只是每个人青春期都难以避免的生理反应,对你才是爱情,想变都变不了,想停也停不下……真的,我已经爱了你一辈子,你给我个结果,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我最后地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点点头,将那个指环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他脸上的喜色骤然绽放,紧接着却又急转直下,变成一片耷拉着的痛苦。      我愣了愣,猛地明白过来,咯咯笑着要起身。   他一把捉住我按回原处,我重新重重坐在他那条腿上的时候,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我心疼得有点发急了:“你有病啊?一会儿腿废了我可不要你啊!”      他慢慢地支起身体,坐回椅子上,将我抱到另一条腿上,脸上的痛苦这才舒展开来。   然后,他微笑着轻喘:“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苦我都能吃,何况在我看来,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什么都是幸福,比如现在这条腿——也是幸福!而且我保证,我也一定会尽我全部的努力,只让你感到幸福的!” ☆、第三十二章   于是,第二天,肖蔚洋年满二十二岁的当日,我们在草草电话通知了双方父母之后,去民政局办理了结婚登记。   登记完出来,肖蔚洋非要再回到求婚的地方庆祝,于是我们又散着步往那里走去。      走着走着,便遇到一架往河里伸出一段的小木桥,一个遛狗的三口之家正停在这里。那是一匹皮毛水亮溜滑的牧羊犬,十来岁的小女孩拿着它的咬咬圈,一伸手就扔到了水里去。狗狗站在桥上眼巴巴看着它的圈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小女孩一伸手,干脆把它也推进了水里。这匹牧羊犬体型颇大,那一下入水搅出来的动静,使得木桥剧烈地摇动起来,河里更是腾起一大片水花,惹得周围经过的人又笑又叫。   小女孩如此这般地折腾了狗狗许多次,不停地把它捡回来的咬咬圈再扔回到水里。狗狗叼着咬咬圈游泳的时候,因为呼吸受阻而发出极其响亮的喘气声,让人觉得它又疲劳又兴奋。      我咧嘴笑着,怎么看怎么有趣,直到肖蔚洋拉了我一把:“走了,这么好玩吗?要不要我也把你的包扔下去让你去捡回来?”   我横了他一眼:“你扔一个我看看啊,反正不管扔了什么最后都是你负责捡回来!”   他沮丧地把我的包提了提:“那倒是……”      我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他个大老爷们儿提着我的粉色饰花包包的样子,忍不住又扑嗤笑了出来。当初买这个包的时候他事先警告过我:“说好了啊,这包以后我可不提啊。”当时我满口答应,可真买回来之后,每次出门时间稍微一长,我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把包递给他,他也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去,提得毫无怨言。   此时看我这样,他自然也知道我在笑什么,无奈地握住我的头顶晃了晃:“小坏蛋!”      我冲他吐吐舌头,回头再去看那一家三口,却见他们也已停止了捉弄狗狗的玩闹,几个背影正渐行渐远。   肖蔚洋搂紧我的肩膀:“很羡慕?这有什么,以后等生完孩子,咱们也养一只就是了!”      生孩子的话题仍然会让我有些别扭,不过经过了昨晚的开诚布公,我的黯然也只是一瞬,接踵而来的便是益发汹涌的甜蜜。其实我也不过是偶尔小小担心一下罢了,毕竟堕过一次胎就终身不育的情况还是少见的,我相信以我这么健康的身体,不会那么倒霉,而肖蔚洋这么爱我,我也相信老天爷不会舍得让他永远当不了父亲的。      回到昨晚就餐的那家餐馆门口时,肖蔚洋突然驻足,将我圈在胸前,对着河心放声大喊:“我-们-结-婚-了——老-婆-我-爱-你——!!!”      周围散步的人顿时发出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几位慈眉善目的爷爷奶奶还笑容满面地冲我们点头:“恭喜呀!”      我咬着嘴唇忍不住地笑,狠狠跺了肖蔚洋一脚:“你这人!怎么脸皮比我还厚?”   他倒吸着冷气:“不然怎么hold得住你?咝——老婆你也忒狠心了,下脚这么重……咱们可已经结婚了啊,你还没改称呼呢!快叫老公,你不叫我就继续喊下去,而且是把你举起来边走边喊,让你游街亮相!”   这回轮到我倒吸冷气了:“靠!算你狠!”      于是,从肖蔚洋转正为我老公的那天开始,我正式改口叫他老公。      可想而知,头天下午他跟我说之所以要提前去吃大餐是为了便于第二天晚上有足够的胃口吃蛋糕,那是个为了掩饰他的求婚计划而编出来的借口;而且就算第二天晚上我们没吃大餐,也必定还是会撑着,因为我们吃了两个蛋糕,一个生日蛋糕,一个结婚蛋糕。   最后我是被肖蔚洋背着走回家的。我是走不动了,只觉得食物都堵到了喉咙口,要坐车的话非得吐出来。肖蔚洋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他坚持说他不但还能走,而且可以背我,正好把我当杠铃运动消食。      那是肖蔚洋第二次背着我在深夜的大街上走路,而这一次我们俩拥挤不堪的胃里塞着的全是鼓鼓囊囊的幸福,一路叽叽喳喳笑闹不停,上一次他背我走夜路时是怎样地陪着我凄风苦雨,我已经记不清、也再不愿重新想起了。      之后没几天就是重阳节了。   这个节日现代人本来就不大过,我也不是很想得起来,肖蔚洋却一大早就严阵以待,反复强调今晚我们要第一次以儿媳和女婿的身份给彼此家里打电话。      给公婆的电话我也就是马马虎虎应付过去的,因为从未见过,我所能想到的只是先恭恭敬敬问了好,然后他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滴水不漏地等到二老提出挂电话完成任务。      而肖蔚洋给我爸妈打的电话就不一样了。   他居然能跟两个素未谋面的长辈找出那么多家长里短嘘寒问暖的话题,我凑在旁边,能从电话里漏出来的声音听出我爸妈被他哄得乐乐呵呵,以至于他们仨的话题越扯越多,竟说了比我跟我爸妈所聊都要多的话。而当听见他终于进入正题,对着电话那头说:“对了爸妈,今天是重阳节,祝你们重阳节快乐!”忽然就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快乐地扑扑跳两下,然后便安安稳稳地躺在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小窝里。那一刻有一种温和而细致的感动,笼着我将他长满浓密黑发的脑袋搂在怀里,听爸爸妈妈在电话那头用慈爱的声音说我是怎样的又懒又贪玩,听他在这里呵呵笑着轻声辩解说我做的菜很好吃。忍不住嗔怪地轻轻在他身上打一下,因为那是多么无力甚至偏题的辩解。   可转念一想,我又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爸爸妈妈心里,他们是女儿最亲的人,所以即便对女婿,也要谦虚客气几句,就好像面对的是临时带女儿几天的保姆;而在已是我丈夫的肖蔚洋心里,他自己才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无需辩解,只要他不介意,我有什么毛病都没关系。      已经好几天了,想起来还是跟做梦一样:我们俩就这么结婚了?真的结婚了吗?      因为大学还没毕业,我们先前也已经住在一起,所以其实我并没感到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剩下的大四时光,我该怎样还是怎样。仿佛那次考试跟他吵过一次架就形成了某种惯性,后来每到考试,我总会阴差阳错地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他闹一些大大小小的别扭,害他心神不宁无法专心准备。而他每次把我哄好后都会叹一口气道:“唉,你这脾气,就不能等考完试再跟我过不去吗?”而我满心惭愧地道歉之后他却又说:“这有什么?喜欢的就是你的这点不理性,考试有什么重要!”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继续胡闹下去。      肖蔚洋大学时期的最后一门考试前夕,我倒是没再给他添堵了,还信誓旦旦地说好,因为我没有考试,所以我来负责给他当保姆,让他吃完午饭后睡一会儿,我会准点叫他起床,然后陪他去学校参加同学的复习讨论。   结果我倒是按时去叫他起床了,却边叫就自己边钻进被窝,哧溜一下就睡着了,而且从三点不到一口气睡到六点半。他从五点钟起,隔一会儿就来哄我起床,一连哄了五六次才成功,可他的小组讨论也早就结束得没影了。   我悻悻地拥着被子说他:“你傻呀?我睡着了你就自己去呗,我又不重要,干嘛在这里傻乎乎地等?”   他横眉立目:“你竟敢说自己不重要?你是不会参与我们的讨论,可不等于你不重要啊。说好了我们一起去学校的,我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了,如果最后是一个人去的,我会失望,去了也心不在焉,就光想你了。”   “那怎么办呀?你要不要给你同学打电话问问?”   他摇头,微笑着揉揉我的脑袋:“没关系的,我今天下午不知怎么的如有神助,效率奇高,估计是因为看你睡得那么香我特别安心特别高兴吧。其实我不去参加讨论是他们吃亏啦,你要搞清楚,是别人仰仗着你老公,不是你老公仰仗着他们!”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不全是安慰我,可我完全完全明白,这么懒散的自己就是他的小包袱,可是又忍不住地甜,因为知道我无论睡多久他都会等,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家自己跑出去。他只会乖乖地耽误自己期末考试的讨论时间。他说过的,多久他都等,就真是这么做的,不仅仅对于我们婚前的约会是这样,他在所有事情上都永远会对我这样,无条件无底线地迁就。这些年来,总是有这样的情节,让我越来越明白,他真如他一直所说的那样,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关于他的考试,我所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大四上学期期末的一个晚上陪他到肯德基去通宵自习,他还美滋滋地将这雅称为“红袖添香夜读书”。不过我这个人实在不能熬夜,在那里整整一夜,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趴桌上也睡不着,他给我买的一大堆好吃的也因为我连胃口都睡着了而被浪费掉大半,翻来覆去不知把他搅得多烦,完全没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贤良淑德。   然而后来他还是说那晚我的陪伴使他效率奇高,以至于第二天的考试超常发挥,给他那个学年的跻身榜首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那大概的确是个重要的基础吧?而且他的好成绩以及几年来的社团活动经验,也给他找工作做好了重要的准备。毕业的时候,他顺利进入了某着名投资银行,赫然跃入所有人眼中的金领阶层。 ☆、第三十三章   在大四之前,我还真对投资银行完全没概念,不过那家投行来开宣讲会的时候我是跟肖蔚洋一起去的,因而了解了能进入其中的人都是牛得足以让所有人高山仰止的天才,而这所谓“牛”的标准,一是门槛之高,二则是在尚未踏足社会的我们看来匪夷所思的年薪。   所以,肖蔚洋接到那张烫金的offer时,我一个劲倒抽凉气,努力挤出两枚星星眼:“老公~原来你这么牛啊~”   他得意一笑:“你老公牛吧?嘿嘿,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老公!”      我踮起脚响亮地亲了他一口,转念却又有些担心:“可是去投行工作不是要忙得没日没夜了吗?你会不会太辛苦?”   他拍拍我的脑袋:“我的身体你就放心吧!我找这份工作就是为了可以以后由我来负责养家,好让你负责玩儿!”      我又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回是被感动的。      他又搂紧我,刚才踌躇满志的架势倏然柔和下来:“只是怕我以后陪你的时间就少了……”   想了想,他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会拼命提高工作效率,争取比别人更有时间陪老婆,然后等过几年攒足了资本,可以不用做这么忙的工作了,我就可以时时腻在你身边,赶也赶不走了;再往后,我争取在40岁之前就退休,然后带着你周游世界,做一对神仙眷侣,嗯?”      肖蔚洋的那句“我来负责养家,好让你负责玩儿”,仿佛是一句神奇的咒语。毕业之后,我的工作别提多轻松——我去了另外一家高校的生物实验室做技术员,平常也就帮老板做做实验、带带本科生而已,全都是早已驾轻就熟的活儿,跟学校签的合同是一年之后就可以边工作边读研。   上个世纪末的生物学顶峰时期过后,这些年生物系毕业的孩子找工作都挺不容易的,我大多数同学都是选择了继续深造,或在国内或者出国,总之都是一门心思读到博士,将来削尖脑袋只求混个教书匠的职位;有些同学则干脆利落地转了行,或者做些擦边的工作,比如顾晓宁就去了她男朋友所在的那座城市,做生物学仪器销售去了。      说来也怪,顾晓宁走之前我们一直都好好的,她临走前一天我们宿舍三个姐妹还给她设了顿饯行宴,告别的时候一个个亲热拥抱,信誓旦旦地说好以后一定保持联系,她到了那边会马上发电子邮件或qq留言,给我们把新的联系方式发过来。   可她一走就杳无音信。那会儿大家刚分开,我又是个闲人,未免比较伤情感怀,天天都在qq上和在线的老同学聊天,不在线的则发邮件,尤其对顾晓宁,我简直是把邮件当日记写——既是天天发,内容也都是很贴心煽情的那种。   然而我一连发了一周,都没见顾晓宁有只言片语的回音——绝不是我的邮箱出了问题,因为去了美国的王奶牛给我的邮件我都收到了呢。   那么我就怀疑是顾晓宁的邮箱出了问题,于是又改成qq留言,仍然石沉大海。      直到两三个月之后,我们三个姐妹再度聚首,我才震惊地得知,顾晓宁给她们俩都留了新的手机号,唯独没有我的份儿。   这是为什么呀?!      那俩姐们儿也都愕然摇头,一无所知。      我受伤了。   思来想去,我没有得罪过她呀,而且走之前我们不都好好的吗?为什么一走就独独对我摆出了绝交的姿态?   我真的很想马上问清楚,可她既然不理睬我的邮件和留言,八成也是不会接我的电话或回复我的短信的吧?   难道要我换部电话给她打过去,骗她接起来?   切,犯得着吗?她又不是当年的萧然,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经历过那次尊严扫地的被抛弃和试图挽回之后,我的自尊已被肖蔚洋拾起拼好,如今的它强大而坚固,它不允许我这么做!      那天晚上委屈地同肖蔚洋倾诉,他也是这么说的:“那就算了,反正又不是你有问题,别理她了。你还有老公呢,啊,别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理你是他们的损失。”      我点点头,翻过身环住他的腰,那密密实实的安全感立即让我觉得,没错,只要有他,世界就是对我敞开怀抱的,不管失去什么人都没有关系,何况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朋友。   或者,既然会这么对我,就说明她并非真朋友吧。      毕业前各自的工作定下来之后,我和肖蔚洋跑了几天找房子搬家。依肖蔚洋的意思,他是打算住在我那学校附近的,我坚决反对:“这个计划多不科学呀!以后你才是忙人,应该住得离你上班的地方近才对。”   他举出他的道理:“两个人让一个人累就行了,我反正都忙了,也不差那点路上的时间,你早上多睡会儿,晚上多歇会儿,你轻松我就开心啦。”   我大摇其头:“错!两个人要平衡一点,要不然就更没有相聚的时间了!你想啊,以后你上班早,我上班晚,如果我上班的地方远,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出门,我回到家也可以少一点独守空房的时间。再说了,什么叫‘那点’路上的时间啊?这破地方一堵车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概念,挤地铁也能挤掉你半条老命,还怎么高效工作早点回家呀?你给我的承诺还要不要做到啦?”      他这才彻底被我说服,一脸幸福地拥住我:“老婆你真疼我,我怎么就找到了这么好的老婆啊!”      投行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肖蔚洋从第一天上班开始就几乎天天加班,到后半夜甚至清晨的情况也不少见,那公司简直就是一架吃人不吐骨头的机器。      我第一次独自在家过的夜晚,原本新鲜感十足,不想肖蔚洋终于回到家时,一进门把我抱住,我才忽然觉得那一晚过得好孤独,顿感万分委屈,拱在他胸前,抽抽嗒嗒抹了他一身眼泪。   他真的做到了——我被他宠坏了,原本多么彪悍的女中豪杰,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娇滴滴的水人儿,娇得没有了独处的能力,娇得泪根子统统被挖了出来,娇得再也离不了他。      我那样子当然让他心疼了,于是他很没出息地才上班就打起了退堂鼓:“老婆,这样的日子你到底行不行啊?你要知道我这么拼命工作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我自己,就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要是不喜欢这样,那我换份轻松的工作也行,天天陪你朝九晚五,只是我们经济上可能就要艰苦一点了。”      我想了想,摇摇头:“我能忍下来的,习惯就好。老公,我知道你疼我,可你这么厉害,不可能完全没有野心抱负的,现在你本科毕业就拿到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工作,这机遇来之不易,如果轻易放弃,即使你眼下觉得没什么,将来也会后悔的。其实这年头谁压力不大呀?不管是做什么工作的,有些人虽然看起来没有你这么忙这么累,可收入没这么高的话,要能支撑起一个家,在这座城市里过上平均水平的生活,就得一辈子受累,那还不如你的计划,趁年轻身体好的时候拼几年,攒够资本就抽身呢。明年读研的时候我也会好好规划一下,选一个好找工作或者方便转行的方向,到时就能替你分担了。”   他搂紧我:“不用,真的,我不想让你分担!要是你也又忙又累,我会担心你,那才是真的伤。现在我只是身体累,心不累,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吗?答应我宝贝儿,别让自己辛苦,你开心我就也开心,你好好的我才能也好好的,啊。”      而在上班时间,他就更没有和我网聊或发短信的功夫了,有什么事都只能匆匆打电话。   他每次打电话给我,都不忘穿插几句“我想你”,收线时必称“我爱你”。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到无人处打的电话,后来说起来才知道他当时就在自己的格子间里。   于是我很好奇,问他当时旁边的同事什么反应。他说他挂了电话就问旁边的大哥是不是很恶心,那大哥连说是,他便拍拍人家的肩膀:“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就有了老婆,而你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没老婆了!”   我噗的一声笑喷了:“你真是太贱了你!赶明儿那大哥吐血而死,他家人该找你赔偿了!”      肖蔚洋一忙起来,某些需求自然而然就减少了,于是现在很多时候都是我主动。我会主动问他:“老公,你什么时候临幸我呀?”   这句话如果是在打电话的时候问,他一准儿会回答:“今天晚上。”   如果是当面问,他一准儿会回答:“现在,让我先去一下厕所。”      这件事总是让我很纠结,因为担心他逞强,最后身体吃不消,所以事后我常常问他:“要不以后还是你主动算了?”   他不悦:“为什么?我好喜欢你这样!”   我说:“可是毕竟忙的人是你,万一你不想又不愿拒绝我,最后把身体搞坏怎么办?由你来主动才好把握你自己的度啊!”   他翻过身来抱住我:“不会的。我是有些忙有些累,可只要你想,我就一定能满足你!你老公有多强难道你不知道?所以你只要想就跟我说,否则你怎么办?难道出墙?”   我趴在他耳边说:“我可以自己解决……”   他恶狠狠地打断我:“你敢!我会吃醋的,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碰你,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他这话原本是情话,却让我心里一黯: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能碰我吗?可我分明是被人碰过的,萧然都不能算,那个人,那么彻底地碰过我……   那是这个世上、这一辈子,最最令我痛恨的人!      可有时候我也很迷惘:那个人,我究竟该恨他还是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或许我就不会跟肖蔚洋在一起了呀。   可是,有些帐是不能这么算的。他做那么猥琐下流的事情的时候并不是出于成全我和肖蔚洋的目的,就算我在那场九死一生的挣扎之后阴差阳错地收获了真正属于我的幸福,那也是肖蔚洋的用情和我的幸运,与那个罪犯无关! ☆、第三十四章   在好一些的时候,肖蔚洋虽然要加班,却可以拿回家做。他会在饭后马不停蹄地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前抱歉地抱抱我,说:“对不起宝贝儿,还是不能陪你……”   可我会快乐地摇头。只要他在家,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已经足够好了。      只是11点被他准时赶上床以后,他没有睡,我就老觉得像有什么事没做完似的,心里踏实不下来。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而书房那里,他一旦听见这边有什么声音,就会高声问道:“怎么了老婆?你是不是在叫我?”   我有些担心:“没有呀!你不会累得都幻听了吧?要不要先睡一会儿再起来做?”      他静了一下,推开椅子跑过来,抱住我静静躺一会儿:“我不是累的,是想你想得幻听了——你怎么不真的叫我一下?”      这才知道,原来两个太相爱的人,就算是同处一室,也是会互相思念的。又譬如每次在一起的时候,我一打喷嚏他就会说:“对不起,我想你啦!”      是的——相爱。从什么时候开始,虽然从未说出来过,哪怕是对自己——而我已经无法否认,我爱上了肖蔚洋。   这一年多,乃至追溯到过去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这样对我,教我怎么可能不爱上他?      如今再回过头去看从前,我忽然觉得很难想象,还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包括更早——我们还没有相遇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因为肖蔚洋平常工作那么辛苦,在他能够在家休息的完整周末,我便总会抓紧时机使出浑身解数极力表现贤惠,只可惜很多时候,我最后都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是伪贤惠。   譬如有一天早上,我本来十分勤快地早早起来给他做早点,一边做还一边不要脸地感叹:天啊,我怎么这么贤慧呀,怪不得我老公那么爱我!结果近中午时就忍不住补睡回笼觉,把做饭的任务推给他,而且活活在床上赖到他全部做好端上了桌才起来吃。   更令人发指的是,另一天早上我居然睡得死死像头小猪,以至于连他起床都浑然不觉,睁开眼发现他不见了的时候悚然大惊,不过立即就闻到从厨房飘来的蒸包子的香味,于是食指大动地娇声嚷嚷起来:“老公!几点了呀?你怎么不睡懒觉呀?”      他从厨房跑进来,身上还滑稽地系着我的橘色小碎花围裙,张着两只油乎乎的手,伸过冒出微微胡茬的脸来蹭我:“八点半。没办法,我都有生物钟了,过了七点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九点钟的时候,早餐全部就位,他终于成功把我弄起来了,一边伺候我穿衣服一边历数:“有包子、油条、煎蛋、牛奶、咖啡、茶、豆浆、橙汁——你要吃什么喝什么?”      我快乐地应着,觉得多么幸福,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腻歪起来:“老公老公,我觉得你比我有当家庭主妇的天分耶,不然咱俩换换,我来负责养家算了,不过你可不能负责玩儿噢,你得负责照顾我!”   还没等他回答,我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提议:“不行不行,那样一来我可真就一天都离不开你、一刻都离不开你、一秒钟都离不开你啦,是说真的,不是在恶心你!——然后我就会不想上班,于是也养不了家了,怎么办?”      他呵呵地笑,刮了刮我的鼻子:“所以还是让我来养家好了。过几年等我攒了足够的资本,或许可以自己出来做点事情,到时我就把你雇了,给你个游手好闲白拿高薪的虚职,关键是得让我能天天带着你去上班,不用再像现在这样老是忍受相思之苦!”      我快乐地点头,一百个同意:“嗯哪!然后你是老板,自己也不用干活儿,交给手下人干就行了。可是在家里你要干活儿噢,就像现在这样,因为我要我们二人世界,不要保姆在旁边当电灯泡,而且我还就喜欢吃你做的饭,还喜欢你喂我,钱还都是你挣的,我的什么什么都是你供养的……”说着说着,我就想到了一个比喻:“所以我就是个奶孩子,老公就是我的奶妈!”   这话说完,我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肖蔚洋“靠”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肯接受。   这可由不得他,而且他越是忸怩我就越有恶搞的劲头,当下赖在他怀里叫了半天“妈妈”,叫得他抱头直喊“变态啊”,我还揪着他讲道理:“从‘有奶就是娘’这个意义上讲,还是蛮对的嘛,哦?”      他无奈至极,作势一掌重重挥来,最后却是轻轻拍在我头顶的:“好了好了,快吃早餐吧!这可是我做的早餐,你要不吃,我可就不是你奶妈了啊,你刚才那一通不都白闹了?”   我咯咯地笑倒在餐椅上:“好!奶妈,上奶!”      不久之后,这年的深秋来临时,肖蔚洋的二十三岁生日,正好也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双方家里早就打算毕业后给我们补行婚礼,我们干脆就把婚礼定在这一天了。   定下来之后,我还故意撅起了嘴:“好不公平啊老公!你看,以后你的生日又是我们的领证纪念日又是我们的婚礼纪念日,搞得好隆重,哪像我的生日,什么都不是,单薄死了!”   他捏捏我的鼻子:“这你就傻了吧?就是因为我的生日还是两大结婚纪念日,就被冲淡了,到时就没人记得是我生日了——况且那天再怎么隆重也是咱们俩的大日子,我的生日你也一起过,你还是更大的主角呢;等到了你的生日,又没我什么事,你还是主角,唯一的主角——你说咱俩谁亏?”      我想了想,龙心大悦,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婚礼请柬是肖蔚洋从他新建立起的人脉中找了家法国的广告公司设计的,纯西式风格,没有大红大紫的喜庆,而是量身特制的银色饰花小信封里又装有一只典雅的米色封套,仅半截,上面饰有小小的金色蝴蝶结,衬着一对甜蜜的“J & X”,封套里装有我们俩的婚纱钱包照,两张精致的小卡片,用烫金花体字分别印着婚礼和婚宴的时间地点,一张回执卡供收信人寄返确认,还配有一份精巧的地图。   光请柬就如此精美隆重,收到邀请的同学朋友无不纷纷打电话来大抒特抒羡慕嫉妒恨之情——      我这边——   女生的代表言论:“纪珂娆你要不要这么甜啊,甜得都淌出蜜来了!我们还一大堆剩女呢,要被你逼得心理变态啦!”   男生的代表言论:“唉唉唉,死心了死心了,肖蔚洋这种手段,我们谁竞争得过他呀?”      肖蔚洋那边——   女生的代表言论:“为什么呀?你为什么就没看上我呀?我虽然没有纪珂娆的姿色,但也有我的长处啊,你不这么好色会死啊?”   男生的代表言论:“你小子也不整点平头百姓能学到的招!这招高是高,可都是真金白银哪,兄弟光揣着这金刚咒也揽不下这瓷器活儿,还是摆脱不了这大龄光棍儿的命啊!”      既然要走西式路线,既然追求个性别致,肖蔚洋就索性全权委托了那个法国广告公司的朋友,设计了婚礼的全套内容。婚礼前夕,我和父母一起住进一家宾馆,第二天就在那里装扮,然后肖蔚洋来接亲的居然不是什么豪华名车,而是一辆全白的马车!   一路上走过去,我才明白了肖蔚洋在挑选这家宾馆和行婚礼的酒店时也是煞费苦心的,因为联结它们的正是全市最美的一条风光大道。广告公司的专业摄影师全程跟拍,大多数时候我们俩面对面执手而坐,或深情款款或谈笑风生,摄影师就此抓下了不少自然又经典的镜头,效果比之前的婚纱照还好;而在经过特别的名胜时,我们会刻意摆几个pose,或优雅或恶搞,后来看照片时不觉得怎么,看摄像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被逗得咯咯直乐。      而肖蔚洋说到做到。一年前求婚时允诺我的白金钻戒,在婚礼上当众套上了我的左手无名指,摞在那枚我舍不得脱掉的纯银水晶戒指上。   他对我说:“老婆,以后每年结婚纪念日我都要给你买一枚戒指,让你换着戴。”   我一哂:“我要那么多戒指干嘛?到时候人家以为我要么是开首饰店的,要么不知结过多少次婚哪!”   他笑道:“这是为了弥补我没用金钻戒求婚的过失嘛!而且我真的很感激你,老婆,你没嫌弃我,愿意跟我裸婚。你要知道如果当时你说非要有房有车有钻戒有婚礼才肯嫁给我,我就只有回家求老爷子老太太了,要是他们也不行,我就只有卖血卖肾的份儿了!”   我失笑:“有没有那么笨啊?如果我有那种要求,你等几年不就行了?”   他一个熊抱裹住我,那姿势加上满口傻话,就像个任性的孩子:“等不了了!我当时真的心急如焚了!而且经过这一年,我越发觉得以前的光阴都是虚度,真该让咱俩一出生就结婚!”      那整整一天,我们俩都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里,感觉活象两个超级巨星。当时只是兴奋,脸笑僵了腿站麻了也不觉得怎么。西式婚礼没有闹洞房,回到家却也已经很晚,关上门来面对我们布置一新的暖色婚床时,我才陡然感到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恨不得倒下去就睡它个人事不省直到天荒地老,却还要惦记着拆头发,把一头的发胶洗掉,还得卸妆做面膜,总不能让化妆品留在毛孔里过夜呀……我絮絮叨叨地嘟哝着这些,皱着眉苦着脸:“可我实在实在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怎么办啊老公……”      神志不清中我也没办法再去关心肖蔚洋累不累,总之是他替我卸掉了一身复杂的婚纱,然后把我抱到浴缸里替我洗澡洗头洗脸做面膜的。泡在水里时,我虽然闭着眼,可好歹还有点意识,而当他用浴巾包住我搂在怀里,耳畔响起吹风机单调的细微轰鸣、头发上拂过暖风和煦的拨弄时,我就连脑子也彻底沉入一片黑茫了…… ☆、第三十五章   那天明明困得迷迷糊糊,睡着后却有大梦连连,以至于我的体力智力都很受摧残。然而因为都是好梦,心情宛若得到桑拿兼按摩,清晨时持续大笑,一连笑醒了好几次,醒过来累极又复睡去,持续着梦中的狂欢,然后再从大笑中醒来,如此周而复始,直到阳光辉煌了整个卧室,终于没再睡去,懒懒地睁眼。   婚礼的余韵还在心头,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阳光是从天堂垂临的带着最为圣洁光辉的祝福。      翻过身,正对上肖蔚洋满脸融融的笑意:“终于醒了?一晚上都梦见什么啦笑得那么欢乐?真是个幸福的孩子,睡着了都能笑起来,我真是太得意了,我老婆嫁给我居然能开心到这个地步!”   我想了想,吐吐舌头,难为情地挠挠头皮:“我也不记得梦见什么了……”   他点点我的额头,引导道:“真不记得了?难道不是……春梦?”      他这句话提醒了我,我连忙半撑起身子:“哎呀,老公,咱们洞房花烛夜都没有洞房花烛!”   他狡黠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不确定了:“有吗?真的有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吃的一笑,捏捏我的脸:“小傻瓜,你累成那样,我怎么舍得再折腾你?不过……”   他揽过我,将我紧贴在胸前,低头看着我被挤得鼓胀欲爆的模样,声音霎时暗哑而蛊惑下来:“现在再不补过可就不像话了啊……”      早晨的男人本就是整装待发的,他雄姿勃勃颠来倒去地捣弄我,挂在床头的婚纱也被他拿过来做了道具,几千块钱的衣服被他揉得皱皱巴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液体在上面凝起一块一块的板结。   两个人都彻底瘫软如泥之后,我第一次感到传说中的那种空虚和失落。   照理说,那种空虚和失落是该发生在每次激情之后的,而我到现在才第一次体会到,说明这与激情无关。   我是真正意识到,我的婚礼已经结束了,成为过去时了,这辈子仅此一次,这么早早的就千帆过尽没了期待,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于是我文艺了。我伤感地对肖蔚洋说:“老公,结婚真是一件好幸福的事啊,有那么一天或几天,我们两个就是所有人的主角,可是这样好的日子,却再也不是我的了……而且我是我所有同学中最早结婚的,昨天是他们羡慕我,可从今天开始,以后就都是我羡慕他们了。我好吃亏啊!因为如果有人在我之前结婚,我再羡慕也有限,反正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结婚的,而且我还可以把我的婚礼弄得比他们的更好。可是在我之后结婚的人,我就只有眼巴巴空羡慕的份儿啦——不对,应该这么说,套用王菲的歌词:我自己的婚礼之前,对别人的婚礼是笑着羡慕;而在我自己的婚礼之后,对别人的婚礼就是哭着嫉妒了,所以我对我所有同学朋友的婚礼都只能是哭着嫉妒,而他们对我的婚礼都是笑着羡慕的……”      肖蔚洋温柔地搂住我,笑着轻抵我的额头:“傻瓜,你每天都是我的新娘!你说得没错,结婚的时候,新郎新娘在他们的圈子里就是所有人的主角,对于他们而言,就好像是全世界的主角一样。可是这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这么一天或几天终将转瞬而过,真正的幸福在于,在那之后,我们两个还会是彼此永远的主角,是对方的永不会过气的明星,你说对不对?你忘了Friends里的那一集吗?Monica在得知自己的婚礼基金已经变成父母的别墅、从狂躁中恢复过来之后,对Chandler说:毕竟我要的是一场婚姻,而不是一场婚礼——何况我给你的婚礼,老婆,我打赌,就算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作为参照,也很难再策划出一场更好的婚礼了,你信不信?”      我想了想,勾起唇角甜蜜一笑,心悦诚服地点头。   是我说错了,用幸福来形容结婚或许带有一点语病,因为结婚是一个瞬间动词,幸福这样的词应该是用来形容某种持续性的状态的,而婚姻和生活才是一种持续性的状态,才当得起幸福这样绵长的形容。婚礼的美好和幸福、隆重和庄严,只因为它是人的一生中真正最美好和幸福、最隆重和庄严的一段永远的开端,聪明的女孩子,一定不会用自己的一生,去买椟而还珠。      关于婚礼的花销,虽然双方父母原本执意要全部支付,肖蔚洋却坚持用上自己的积蓄,只让四老掏了一部分钱。于是我们工作没几个月的积蓄花了个精精光,不过肖蔚洋说:“这有什么,不到半年的积蓄而已。挣钱在于开源而不是节流,只要我老婆高兴。再说了,没几个月不又挣回来了?”      以肖蔚洋的天分和努力,他在公司成长很快。其时培训已经结束了一两个月,我们婚礼后不久,他就开始被派出去出差了。   他第一次出差,一去就是一周。自从和他在一起,除了大三那年春节分头回家过年,我们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而那第一次分开时,我们俩才刚在一起,我对他还没有这么深的感情,并不觉得如何,现在却大不一样了。   于是他临走前那几天,我的心情越来越不好,脾气比平常坏了一大截,动不动就要焦躁发急,而且很可能是无缘无故特矫情的那种。      到了他走前那天,想着第二天要出差,他特意提早了两个小时到公司,马不停蹄地把所有活儿都搞定,晚上终于基本按时下班,回来陪我吃饭。晚饭后我们俩一起去厨房,我洗碗,他弄了个果盘,然后我缠着他,要他陪我看看这个电视剧,再看看那个综艺节目。   从九点钟开始,他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小心翼翼地把我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手脚往下扒拉,陪着笑脸:“老婆,你自己看吧,我得去收拾行李了。”      我不吭声,可他扒拉下我一次,我就重新缠上去一次,最后他无可奈何之中,只好把我整个抱起来扔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眼疾手快地拿过抱枕塞了我满怀:“乖,别闹了,真的没时间了,啊。”   我嘟着嘴,拥着抱枕站起来:“那好吧,我帮你一起收拾。”      肖蔚洋似模似样有条不紊地先在床上铺了块布,然后把箱子打开放上去,从衣柜里一件一件拿出西服衬衫递给我,让我叠好放到箱子里去。待他把要带的衣服全部拿完,走过来一看,顿时急了眼:“老婆,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叠这些正装怎么不早说?要沿着本来的印儿叠,不能错了线,否则衣服的型就坏掉了,到时烫都烫不回来!”   他一着急,就将我推到一边,匆匆抖开我刚才好不容易才自认为叠好的一套西服一件衬衫,动作细致而谨慎,重新有棱有角地叠起来。      我有些不高兴,分辩道:“我怎么会叠嘛,我自己又没有这种衣服,你的这些衣服平常也都是挂起来的!”   他笑道:“好好好,你有理,好吧?你呀,真该让你那些天天哭喊着说自己是剩女的同学都来看看,就知道要嫁出去不是这么高不可攀的事了,原来像你这样连叠衣服都不会的居然都嫁得出去啊。所以我是做了件好事——把你给收了,是不是?你也是做了件好事——就算不是剩女的那些,不好多女孩子也还有点婚姻恐惧症吗?你这个榜样可以给大家树立信心,也是一件无量的功德啊!”      他贫嘴贫舌地开完了一通玩笑,才发现我在悄无声息地掉眼泪,慌得连忙抛下手中的活儿过来安抚:“怎么了老婆?怎么就哭了?”   见我别着身子不肯答话,他静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然后语调越发温柔:“是不是因为老公明天就要走了?”   我赌气推开他:“不是!就是因为你,老在说我!”      他追过来抱住我,低声下气地解释:“我也不是真在说你呀,我是开玩笑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我跺着脚背过身去:“你才不是开玩笑呢!你嫌我没用了,你用特别刻薄的话来讽刺我!”   他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了:“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没用?你今晚上做了那么好吃的饭,我做的果盘你吃了好多让我好开心,你还会找那么好看的电视给我看……”      我真有些生气了:“你这都什么呀!明明就是找不出什么例子,还要变本加厉地来讥讽我!”   他刚说了个“我不……”,我又硬生生打断了他:“原来我这么不好啊,怪不得你巴不得出差呢,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来收拾行李,生怕赶不上走不成似的!你去吧去吧,出去了就没我烦你了,你还可以找小姐找小三儿,反正都可以摆脱我了!”   我说着,蹬蹬蹬就往外走,浑不顾他哭笑不得的掏心掏肺赌咒发誓,而他追上来拉住我的手,我也狠狠把他甩开,径自跑回沙发上,绷着脸只看电视不看他。      他罚站一般束手无策地站在我跟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唉,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今晚上还要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说我是讥讽你,你明知道我不是的,反倒是你自己,心里根本一清二楚,那些什么找小姐找小三儿的话都是故意找茬跟我吵架的,却还是要说出来伤我的心……”      他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他万分了解地过来搂住我,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水。   我忽然心里一颤,泪眼朦胧中什么也看不清,只好也伸手摸摸他的脸,发现也是一手湿漉漉的,顿时一片钝痛从心底破裂蔓延。   我们俩就那么紧紧相拥着,不好意思地笑着流泪,因为毕竟只是这么短短几天的分离,我们却像小孩子一样兴师动众地当作生离死别来哭。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真的一天也不想分开。      那样抱着抱着,我们开始不约而同地摸索着在对方身上忙乱而仓促地搜寻,因为穿的都是家居服,很容易就被扯得一件不剩,窄窄的沙发勉强容下两具四体纠缠死死交叠的躯体。他带着我向最欢愉的顶峰攀上去的时候,像惩罚也像发泄地用力吸着我的舌头,牵动得我的舌根隐隐发疼,而他喘着气吐字凌乱地对我说:“以后那种诬蔑我会找别的女人的话不许再说了!你明知道我死也不会的,如果可以,我真恨不能把我的那个留下来给你,如果还可以装得回来的话……”   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娇喘着道:“你把套套摘了好不好?我想让你射在里面,这样明天一天,我上厕所的时候都能闻到你那个的气味,我好喜欢……也可以假装你还在我身边……”      他的面孔顿时从通红变为紫胀,低吼着用力答应一声,匆匆抽出来把套套取下一扔,便嘶吼着冲进来,狂泻如瀑……   然后,他伏在我身上,虚弱地苦笑:“你这个小坏蛋,居然害我忍不住,我原本还想再享受一会儿的……不行,再来一次!” ☆、第三十六章   肖蔚洋的第一次出差着实把我们俩都郁闷坏了。也许说出去都没人相信我们俩能夸张到那种地步:他在家的时候,我在睡梦中傻呵呵地笑出声来这种事常常发生,而一个人在家的第二天,我居然是从睡梦中满脸湿答答地哭醒过来的。正不好意思着,就接到肖蔚洋打回来的电话,说他也才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不过因为想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好在梦里不停地劝自己要坚强。   当时虽然伤于离别,我们却还可以安慰自己:以后习惯了就会好吧?   可是后来我们发现,对于有些人来说,有些事是怎么也没法习惯的,譬如我们俩,就是没法习惯别离。      肖蔚洋第二次再去出差,时间稍微短一点,只有五天,而我也还是噘着嘴舍不得。他为了哄我,临走前给我买了盒派,外面包着层粉白两色的巧克力,做成心的形状,非常漂亮,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好温暖而自己好受宠爱;而且它们在大包装盒内是被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独立包装的,每一小袋装两颗心,乖乖地拥抱在一起,十足一派彼此陪伴的样子。   我很爱它们,每天吃一个,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可以假装把一颗多的心藏进自己的心里,在最体贴的地方,也有陪伴。      独自在家的周末,吃完早餐,我把他留在家里的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了,却特意留下一件T恤套在身上当作家居服,让因熟悉而温馨的味道温柔地包围着自己,假装还是被他抱在怀里。   而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穿一件宽宽大大的半袖长衫的模样,有那么几分滑稽,只是遗憾不能立即听到他爱意盎然的评论。      于是那天晚上和他视频的时候特意仍然穿着那件T恤,退远一点,对着摄像头转个圈,让他尽可能看到全身。   他在那头压着声音哀求:“老婆你好性感!别引诱我了好不好,快受不了了……”   我笑着坐回电脑前:“那你就快回来呗!”   他“嗯”了一声:“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我们经理说让大家这几天都加把劲,争取提前一天把活儿干完,最后一天就可以出去玩了,毕竟来趟杭州不容易,不去玩玩太说不过去了。不过我已经把机票改了,他们去玩的那天我就回家了。”      我高兴坏了,却迫于要当贤妻的道德压力而不得不先作出一副温良贤淑的姿态:“不要吧,那你多亏呀,而且你不怕你同事笑你是老婆奴吗?”   他摇头道:“晚一天跟老婆团聚我才亏呢!我老婆的美色哪里是那些所谓的风景名胜可比的?再说了,那些人也就是表面笑我老婆奴罢了,心里不知羡慕成什么样,他们倒是想当奴,可惜没老婆啊!”   我扑嗤一笑,不装了:“那你干完活儿当天就回来,别傻乎乎地等到第二天啊,白白浪费一个晚上!”   他嚷嚷起来:“那还用说?我说了机票都改好了,当天晚上九点多的。你那天晚上就穿这件衣服,嗯?”   我点头答应。   他哀叹起来:“想死我了老婆,本来就想死我了,现在我都死透了!你不该这么引诱我的,可让我这几天怎么过呀……”      我笑起来,顺手发给他一个链接,让他去看网上一个帖子:“男人出轨的原因不外乎就那几个,嫌弃跟她久了没激情、嫌弃她不够主动、嫌弃她不懂得讨好、嫌弃她打扮不够潮、嫌弃她说话不够嗲、嫌弃她床上不够骚……”   我托着下巴对肖蔚洋说:“怪不得你这么爱我,我又主动又嗲又骚,对吧?”      他也笑了,无法否认,却又不愿承认,想了一会儿,给出一个努力顾及两头的回答:“我爱你的全部,只要是你,怎么我都爱,以上所说既然也是你的特质,那当然也是我爱你的一部分啦!”      每一个他出差归来的次日早晨,如果正好是周末,我们俩一起醒来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将近中午了,窗外早已嘈杂了半晌的人声车声、还有透过窗纱满屋子灿烂绽放的阳光都没能吵醒我们。两个睡了大懒觉的坏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伸伸舌头淘气地笑,然后他问:“睡得好吗?”   我说:“非常好,你呢?”   他说:“我也是,非常好!”   当然好啦,因为我们又找回了彼此,又在一起啦。      到了他工作的第二年,终于开始有年假了。   当然,在他们那种公司工作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所有年假休全的。肖蔚洋为了休年假陪我,足足卖了一个月的命,才终于挤出七月份的一周。此时学校正值暑假,我虽然仍旧要上班,到底没了带学生的活儿,事情少了很多,可以请假走开。   肖蔚洋原本的提议是我们到欧洲旅行一周,我神往了半天,想想还是算了——这回我是真的温良贤淑:“那多累呀,你好不容易能休息,咱们还是以在家里宅着为主,每天出去逛逛公园散散步,我多多下厨给你把平常的损耗都补回来,顶多到附近的旅游城市去一两天也就是了。”      于是,最开始那两三天,我们白天都是睡懒觉,快中午才起来,或自己做或叫外卖或下馆子,总之随心所欲地吃一顿饱饱的早午餐。如果这顿饭是在家吃的话,饭后保不住就又睡过去了,如果是在外面的话,饭后就在附近逛逛商场或者看场电影什么的。晚饭一般都在外面吃,补课般地一家家品尝这一年里崛起的口碑不错的新馆子,饭后就去我们最爱的河边、或是婚礼那天乘马车走过的风光大道上散步,一遍一遍百试不厌地重温那一幕幕或温情缱绻或青春飞扬的往昔。      男人大多爱车,肖蔚洋也不例外,总是指着路上开过的某辆车子问我:你觉得那辆小跑怎么样?那辆越野好不好看?还有那个呢?   这天他问我的居然是一辆那种箱形客货两用面包车,虽然尼桑这牌子还不错,我也还是兴致缺缺:“这种车都不好看……”   他笑道:“可是等有孩子了还是开这种车方便啊!”   我苦了脸:“啊?”   他赶紧宽慰我:“好吧好吧,以后给你买辆酷小跑,就算当了妈,你也还是开你的酷小跑,我来开这种奶爸车,我带孩子,行了吧?”   我赶紧鼓励他:“就是,你这样人家女孩子可喜欢了,觉得你又性感又有爱心!”   他备受鼓舞:“嗯,我就是辣爸啦!”      士气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此消彼长的,二十多岁的女人都不爱展望未来了,一展望未来就容易泄气:“唉,到时候我就是黄脸婆了……”   他“切”了一声:“你明明是辣妈……不对,你连辣妈都不是,到时候你又不开奶妈车,又不带孩子,人家还是只会觉得你是辣妹!”      那天晚上有场球赛肖蔚洋想看,所以我们没在外面耽搁太久,吃过晚饭散着步扯着皮就走回家了,到楼下的时候天还没黑,远远的有个人朝我们迎面走来。   刚开始我们都不以为意,待我从肖蔚洋的表情上发现情形不对,扭头定睛一看,才顿然明白他那种见鬼的神情从何而来——   萧然!!!      我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过萧然了,他没怎么变,只是朴素的学生装扮变成了一身铁灰色的西装。此时天气正热,因为是在室外也因为并非正式场合,他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着衬衫,另一手拖着一只拉杆箱,不知是要出远门还是才从外地回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巧?他也住这儿?还是来找人的?      这个疑问的答案很快就被揭晓了,他显然是来找人的,而且……   显然是来找我们的!      只见他铁青着脸,在靠近我们的时候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过来的。只剩最后几步时,他把西服外套和行李同时一扔,一个箭步跨过来的同时,一记重拳就狠狠地挥在了肖蔚洋脸上!   我大惊失色中还没惊叫出声,就呆在了原地。   因为萧然率先吼了出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得似乎连喉咙也要撕裂:“把我的娆娆还给我——!!!”      我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扶住肖蔚洋不让他摔在地上,然而萧然一伸手就把我狠狠拽到他身边去:“你不会想再碰他!娆娆,我告诉你,你不会想再碰这个衣冠禽兽!”      我气极了,怒喝一声:“萧然你有病吧你,凭什么打我老公啊!”赶紧又去看肖蔚洋。他刚刚站直身体,两道浓浓的血浆正从左边鼻孔和嘴角同时缓缓流下来,而更令我震惊的是,他只是煞白着脸,面对着不如他高大魁梧手里还拽着他老婆的昔日情敌,居然并不还手!      萧然嘴里冷冷地发出一阵呵呵的怪声,听起来既像笑又像哭:“我有病?有病的是他!你还当他是你老公?娆娆,他是个罪犯,他是个变态,当年就是他糟蹋了你!”      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顿时把我雷焦在当地,动弹不得。      我怔怔地看着萧然的嘴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他的话一字一字机械地从我的耳朵里挤进来,像一枚一枚钉子一样硬生生地扎在我的脑子里:“我去外地开会,遇到了顾晓宁,今天中午我正好有空,就约她一起吃饭。饭桌上她突然向我表白,说她要结婚了……然后她向我忏悔……她说没想到失去你会让我痛苦这么久,痛苦这么久都没有好起来,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告诉我,当年就是她,和这个畜牲合谋,趁你们宿舍另外两个人不在,在你的水杯里下了迷药,让你昏睡不醒,然后她把钥匙给了这个禽兽,放他进来奸-污了你……”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的耳朵里嗡嗡轰鸣,木然回头,肖蔚洋——我的丈夫,我最最亲爱的丈夫,我的爱得恨不能互为血肉融为一体的丈夫……——他的脸怎么忽大忽小,一会儿变方一会儿变圆,像野兽,像妖怪,像魔鬼……   而这个野兽妖怪魔鬼一样的他,正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无助地张着双手,脸上的表情仿如痛苦到垂死,望着我的样子像是溺水的人望着茫茫大海上唯一一根浮木:“老婆……”      他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臂,萧然拉着我后退一步,我也闪躲瘟神一般地侧身避开他,只是眼睛不知怎么的瞪得那么大,大到让我觉得眼珠子发酸眼眶发凉,想眨一眨都动不了。   我听见我的声音虚飘飘像是来自九霄云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第三十七章   我那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恍如一句定身咒,陡然一下把肖蔚洋钉死在原地。      我提高了一点声音:“是真的吗?”      他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坍塌,而下面埋葬着一座正在复活的火山,此时正狂吼着喷薄:“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事实上我已经不需要答案了,我猛冲过去,重重一个耳光掴在他原已受伤的脸上:“你是我最恨的人你知不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我这一辈子最恨最恨的人!”   我一下一下没头没脑不知轻重地打他,不仅仅着落在头上脸上,还有肩膀、手臂、胸膛……我已经顾不上去看周围是不是聚来了一群围观的人,在他们眼里我又是不是状若疯虎。我发疯一般地使尽全身力气对着肖蔚洋拳打脚踢:“可我居然还跟你卿卿我我还对你投怀送抱?!我真是瞎了眼了我!你害得我好惨!你毁了我的一切你知不知道?然后你还骗我?你还把我骗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啊?肖蔚洋,你是不是很得意?把我当成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玩弄,你很得意吧?你很得意吧你?!”      我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我感到肖蔚洋越来越高大,而我越来越矮小。有人从后面托住我,给我支撑,而肖蔚洋震了一下,红着眼睛又要过来拉我的手——   我反手扣住萧然的手,拉着他后退了一步,肖蔚洋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的表情几近癫狂。他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我指着他的鼻子,冷冷一笑:“你还想怎么样?你没看到吗?我的萧然回来了,我的萧然回来救我了!你也知道我有多爱他,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说罢,我再也不看他,拉着萧然转身快步走开。      我那一口气也不知走了多久,当马路上的人声鼎沸劈头盖脸打过来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了一声:“娆娆……”      这是谁的声音?这是属于谁的称呼?在死去多年之后从尘灰遍覆的坟墓里爬出来的东西,这该有多么恐怖!      我猛地一凛,像是从一个噩梦里惊醒过来,恍然发现自己还拉着萧然的手,连忙像被缠上了毒蛇一般用力甩开他。   他惊愕地追上来想重新抓住我,我急急躲开一步,怒斥一声:“别碰我!你是白痴吗你?我是利用你来气走他,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萧然着急地跟过来,却也不敢再碰我:“娆娆,你怎么了?你刚才没有听到吗?失去你以后我一直痛苦到现在,我还爱你,娆娆,我一直都爱着你!我的会才开到一半,这是个很重要的国际会议,我们医院只有我一个是工作才一年就被选派参加的。我本来是下周才能回来的,可我马上就回来了,顾晓宁一告诉我那件事,我就疯了爆了,我真想杀了她,真想杀了他们俩,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你身边!娆娆,既然当年只是个误会……”      “太晚了!”我打断他,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这泪珠太重又落得太急,压痛了我的眼眶,打痛了我的脸颊。   我不停地摇头,眼泪被甩得晶亮亮四散飞扬,一如肖蔚洋求婚那晚的喷泉四下飞溅的细沫……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怀抱在哪里?那又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继续后退,只想离他远一点:“当年我是怎么求你的?我是怎么放下全部尊严去求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从来都没有……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点信心……我只求你对我有一点点信心……可你没有!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痛苦?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还爱我?你以为赶一趟飞机就能回到我身边吗?我告诉你萧然,这一辈子,但凡与我有关的一切,你都再也回不去了!”      这天晚上,我寄宿在当年同宿舍的那位本市姐妹家里,并且打算就此赖下去了。   至于将来……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先赖着吧,反正这姐们儿现在单着,却因为家在本市境况也不错而成为我们所有人当中第一个有自己房子的,一个人住90多平着实浪费,收留我也算是回报社会了。   然后,我用这姐们儿的电话拨通了顾晓宁的手机。   隔着12小时的车程,顾晓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微弱:“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刻骨伤痛难道就值这三个字?   我的声音发着抖:“为什么?顾晓宁,你到底为什么?我当初对你多好啊,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知道那有多低劣多恶心吗?我越想越觉得可怕,太可怕了!你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你随时都可以对我下那种黑手!如果你……”   我生生掐住了自己的话头,生怕再说下去我就要吐出来。      《杀死比尔》的女主角在头部中枪昏睡不醒的数年里,她所在医院的医生把她当作摇钱树,将她的身体卖给不同的男人玩弄……   顾晓宁的行为和这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的控诉似乎激起了顾晓宁的斗志,她刚才怯生生的语气骤然消失,突然之间就变得比我还要激动:“你没有对不起我?纪珂娆,你真的没有对不起我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萧然?为了他我连那么不要命的减肥方法都用上了,我在你面前颜面扫地……可你呢?就那么硬生生把他给抢走了!你算什么朋友?你算什么姐妹?那次明明说好,你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是为了给我和他牵线搭桥的,可你倒好,直接就把他收归己有了!”   我觉得不可理喻:“那只是个玩笑!你问问她们俩,那就是个玩笑啊!那个时候你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他,又怎么可能喜欢他?!难道真是因为他碰了一下你的裸背你就非要以身相许?”      她冷笑起来:“那时候我是还没见过他,那时候我的确只是对他有好奇。可后来当我发现我苦苦暗恋的那个人就是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和他的缘分有多深,却在我发现之前就已经错过了,而这一切全是拜你所赐!纪珂娆,你承不承认?你和他的缘分根本就没有我和他的那么多、那么奇妙!   好,或许你会说,我跟他的缘分有一半也是你给的——可你知道吗?最可恨的就是这一点!你凭什么给了我这份缘分然后又硬生生把他夺走?如果我注定无法得到,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这种希望!你倒好,她们俩开我和萧然玩笑的时候你也参与了,不是吗?是你们——尤其是你——让我想入非非的!后来你又那样做,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再说了,就算我和他的缘分有一半是你给的,我们的缘分也还是比你和他的多!你自己算算看,你不过占了地利,你不过仗着跟他早就认识!如果他先认识了我……如果他在被你抢走之前就认识了我……你根本就不是他的那杯茶,你是死缠烂打赖上他的,他和我才是相似的人,我们才是同类,才是应该在一起的!我不过是脸皮没你那么厚,我不过是没你那么做得出来,去和自己的姐妹抢男人!”      她说的关于她和萧然才是同类这一点我倒是的确没法否认,当初我自己也是这么想过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谁说相似的人就一定会相爱?就算别人是这样,谁说萧然就一定会爱上跟他相似的人?事实上,我们周围的人群里,和他更相似的人一定多过和我更相似的人,而如果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我,根本就不会放任我的追求,也根本就不会让我追到他——当初王奶牛说的,明明是他在追我,他却偏能让我觉得是我在追他,这句话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回过味来的。   可是这一切,我不觉得有必要跟别人说,包括顾晓宁,当初没必要,现在,就更没必要了。      而顾晓宁还在那儿激烈地尖着嗓子指责我:“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个荡-妇!你那时候明明在追萧然,却还是让肖蔚洋教你轮滑,和他搂搂抱抱——至少是给他机会对你搂搂抱抱!后来你明知道他喜欢你,而且你也已经是萧然的女朋友,也还是背着萧然和他厮混在一起,身上遮不了三寸布头,生怕人家看不到你有多风骚多惹火,跟一群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在一起大晚上的不干不净满嘴荤话!你哪点配得上萧然?你撒谎骗他还自鸣得意,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你敢说不是你自己勾引的肖蔚洋吗?你敢说不是你自己鼓励他甚至放任他对你那样吗?像你这种烂娼-妇,即使没有肖蔚洋,也迟早要被不知多少个臭男人玩烂!也是老天不开眼,算你运气好,遇上肖蔚洋那么个虽然玩了你但是真心对你的男人……”   “我是娼-妇?那也好过你是罪犯!”她骂我的那些话我都生生受了,可现在我听不得任何人提肖蔚洋,不由逼紧了嗓子打断她。      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罪犯就罪犯!你去告我呀,你把我和你老公都告了呗!我告诉你,就是坐牢枪毙,我也不后悔把你和萧然拆散!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居然那么巧,一次就能让你中招怀孕。我原本就是听你成天叨叨萧然不肯碰你你还是处女什么的,才想找个男人把你上了,让你的初夜给不了萧然,当时我想的是也许那样能让你们头天结婚第二天就离婚,却没想到那么快就能把你们拆散!这也算是老天有眼,你就是配不上萧然,你留在他身边就是祸害他,我就是看不得这个!你什么时候问我我都是这一句话:一想起你被他甩了我就痛快,一想起你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趾高气扬了我就痛快!”   我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他真相?现在他又来缠着我了,你当年那么苦心孤诣把我从他身边赶走,现在自己又把他赶回我身边,你这到底是唱的哪出啊?”   她的声音霎时就变了调:“你说什么?他又去找你了?不可能,他不可能的,他不是那种人!”   这回轮到我冷笑了:“别自欺欺人了!不是你自己跟他说的吗?你没想到他失去我之后会一直痛苦到现在,你明知道他还爱我,你当年犯了那么大一桩罪换来的这一切,这些年又给了你多少得意?你这回去找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希望能打动他让他注意到你吧?是觉得他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还会接受我吧?现在怎么样,你失算了吧?你对萧然又有多了解?你说你跟他是同类,你们真有那么相似吗?”      她那边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响起的是嘟嘟的盲音。   而我的身体也随着放下的电话一同瘫倒在地上。      原来我这么失败,这么这么失败……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掏心掏肺赤诚相待的姐妹,竟然恨我入骨,竟然会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来陷害我,竟然在害惨了我之后还用那么恶毒肮脏的词汇来骂我,我在她的眼中竟然如此不堪……   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了上来——萧然是怎么知道我背着他去轮滑协会的,甚至包括那次她给我梳头总也梳不好而导致我和萧然约会迟到……是她吧?是故意的吧?   可是,现在再追究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第三十八章   我住进我姐们儿家才两个小时,肖蔚洋就找上门来了。   老实说,这地方也的确不难找,打几个电话就能搞定了。      隔着房门,他苦苦哀求:“老婆,跟我回家好不好?老婆,求你……我知道我怎么解释都说不过去,我怎么都是个罪人,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当初顾晓宁找到我提出那个提议的时候,我真的又震惊又愤怒,我几乎打了她!可我担心如果我不答应,她去找别人怎么办……就算我想把她告到学校以防万一,我又没有证据,怎么说得清楚?后来我答应她的时候,逼她发了毒誓,决不能再找别人那样对你,否则我就杀了她,我说到做到!   不过……我承认,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我承认,那个提议真的让我越想越动心,那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希望了,那么,如果能拥有你一个晚上,这一世人也不算白做了……那时我也不知道你和萧然还没有那样过,我真的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那么严重的后果……”      我抵在门背上,前面几个小时的厮打与质问、痛苦与怒喝,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我的声音疲累虚软到了极点:“别说了,你回去。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之后,自然会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警告你,在我去找你之前,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否则……马上离婚……”      他静了一下,突然语调混乱地叫起来:“不!……好,我走,我马上走,我这就走……”   他的声音迅速退远,很快就传来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顺着门背慢慢滑到地上,跪伏在那里,缩成一团。   多么讽刺,此时此刻我想起的是那个寒冷的夜晚,寂寞的大街上,我刷着刷着轮滑,突然就再也站不住,被不堪其重的悲伤压得蹲在地上,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那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更绝望的处境了,没想到居然还有……   居然真有……      第二天早上,我肿着一双眼睛,逼自己出门买东西。   不是女人特有的要用瞎拼来扭转低落心情的策略,而是我是直接从外面离家出走的,什么都没带。当然,我什么都可以用我姐们儿的,可也不能真跟人家穿一条裤子——内衣内裤总得去买几套,而且得趁早,赶紧洗了晾干,晚上才有得换。   一出楼门,我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萧然。      一眼看见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如果一直在这儿守着,当然又遇到肖蔚洋了。   那么肖蔚洋……      我为了自己心头第一反应就掠过的担忧而懊恼,更为了接下来消除这种懊恼的那个原因而懊恼——   我想到的是:得了吧,肖蔚洋怎么可能打不过萧然?      萧然跟了过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包括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去赶走他。我忽然想起那个春天,他晚上出去做家教,回来的时候车子栽进被偷了井盖的下水道,磕得眉心缝针鼻梁骨折,然后不愿让我看到……   那时候我是那么幸福地想过:男也为悦己者容啊!   那时候我还那么幸福地想过:可他到底还是拗不过我,陪我去看电影了!   那时候,是第一次发现他也是在乎我的……      我想不下去了。我猛地收住脚步,回头对他下了逐客令:“别再跟着我了!我说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难道还不够清楚?我已经结婚了,我已经嫁给别人了,我已经忘了你了,我早就不爱你了!倒是你,你怎么可能还没忘了我?你不是很厌恶我憎恨我吗?你不是有道德洁癖吗?当初我是你女朋友你都不会主动,现在我可是有夫之妇,你那伟大的道德感都到哪里去了?”      萧然苍白着脸,眼袋浮了出来,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他目光虚弱地望着我,那神情便更像是乞怜——那是一种根本不可能在萧然脸上出现的情绪:“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他苦笑一下:“老实说,我不是没有试过,和别人,和我心目中真正的好女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就像是一杯浓咖啡,或是一杯烈酒,尝过了之后,再换成谁就都淡了,没有味道,没有感觉。”   他低头揉了一把脸:“我的道德感?你本来就是我的,娆娆,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你是被无耻之徒用最下流的方法抢走的,我现在再做什么都不可能比他更卑劣!我那伟大的道德感?呵!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恨我自己那伟大的道德感,多少个夜晚我想你想得恨透了自己,对着镜子抽了自己多少耳光……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从那件事情一出、从我跟你分手、从我还没开始后悔跟你分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要了你!如果在那件事情之前我已经要了你,如果我们常常……在一起,即使肖蔚洋那样横插一脚,我们也不会知道,我们根本不会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那么我们就不会分手,那么那个等不到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娶回你的人就会是我!如果是那样,那该多好、那该多好……”      我猛地背转过身体,不愿让他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命运的脸庞吗?那么,要我付出什么去交换,才能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重来一次,不管重来什么都好,只要不要让我看见这样的命运,不要让我看见这命运残忍而冷酷得令人发指的脸庞!      我想要好好说话的,却抑制不住一张嘴就破口而出的哽咽:“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后悔是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没错,他是用了最无耻最下流的方法来抢我,可如果你不放手,他又怎么可能抢得走?”      这天,好不容易甩开萧然之后,我终于得以自由自在地逛街。   然而回忆像空气一样从四面八方淹漫而来,无孔不入。那个五一,我非拉着萧然陪我去赶换季大减价,可他逛不了三家店就不耐烦了,每件衣服只许我走马观花地看一眼,一眼没看上就必须pass。   我急了,跺着脚生气:“你怎么这样啊?这样我根本就买不到衣服!”   他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那不正好?你根本就不缺衣服,纯粹浪费钱!”   “你这人怎么连这都不懂啊!女人永远少一件衣服一双鞋你没听过吗?”   “那你就只买一件衣服一双鞋,给你十分钟够不够?”   “怎么可能!有没有搞错啊你?那样怎么可能买得到衣服嘛!我告诉你萧然,女人买不到衣服就跟生不出孩子似的,能活活憋死!”   “你……你生过孩子吗?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粗俗!”   “本来就是嘛!我是没生过孩子,但我迟早要生孩子啊,不信你马上让我生个孩子,我证明给你看!”   “……不认识你,我回学校了!”   “喂!不带你这样的啊,讨厌啦……”   ……      还有那个秋晴柔媚暖阳静好的下午,拉他到全城最小资的一条街上散步。两旁是挤挤挨挨的小店,当年的江南城旧址,全是类似于徽式民居的两层小楼,一楼大多出租成店面,有些是复古的茶楼,有些是舒适的咖啡馆,连卖盆栽的都和别处不同,大大敞开的原色木窗里伸出几根简洁的树枝,上面挂着玻璃吊坠,里面是小小一抔土,不知名的植物上绽着嫩嫩的小绿芽,看得我迈不开脚步,恨不得马上有自己的小家,马上可以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买回去挂在自己窗前。   萧然等得又不耐烦了,越走越快,这人没有手机,却也不怕丢了我,反正我总会自己大惊失色地叫着“等等我”追上去,而每次追上去我都撅着嘴埋怨他:“什么嘛,这哪叫散步啊?你都不搂着人家,还走那么快……”   他总算回头扯了我一把:“是你自己总要脱离我,还好意思说!”      然后,我们很意外地遇到了一家居然能把萧然都吸引进去的小店。   更奇迹的是,他不但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甚至还给我买了件礼物!   虽然只是一张两块钱的明信片,可那真让我觉得女王也没有我富有!      那是一家专卖明信片的小店,店里还有桌椅供人读书写字,安安静静像个小小的图书馆。更别致的地方在于,这是那种传说中刚刚兴起的可以寄往未来的明信片,我们都没想到居然在现实中遇见了!   可是,这种明信片听起来浪漫,真拿到手里我可一筹莫展了——未来……我的地址会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寄呀?      萧然把明信片夺回去,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傻呀?你现在才大二,咱们就寄到两年后呗,那既是未来,你的地址也还不变。”   我嘟着嘴得寸进尺地撒起娇来:“怎么才两年后啊,人家嫌不够嘛,起码要二十年以后……”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用力捏了捏我的下巴:“贪心!那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不寄给你了啊!”   我赶紧双手抓住他手里的明信片:“要要要!那就两年后吧,嘻嘻!”      那时候,我嫌两年后不够,我想要至少二十年后,还能收到那张明信片,收到他给我的那句话。   因为那句话是:亲爱的,还是还是很爱你!      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呢?不过是短短两年之后,我就已经和肖蔚洋同居,而且没过多久,就结婚了。   原来对于我们短短二十年的生命而言,两年就已漫长得足可海枯石烂或沧海桑田,二十年,那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的奢望。      而两年之后,那张明信片也准时寄到了我们宿舍。姐妹们看到上面萧然的签名和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懂事地按下不同我提起。   直到大学毕业时回宿舍清理最后一点东西,我才看到那张尴尬躺在我荒凉已久的床头的明信片,没心没肺地亮着一行蜡笔绘出的圆体大字:亲爱的,还是还是很爱你!   我一笑,顺手将它扔进了废纸箱,好歹也是贡献一点绵薄之力,换回几毫钱,充入宿舍经费,让我们美美吃顿散伙饭。      原来我的青春曾是那样地无忧无虑肆意飞扬,我已经几乎忘了,我以为我已经全忘了,可我真真切切地与他相爱过,我的初恋男友,我死心塌地追求过经营过也挽留过的人,那时候,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他,而他也爱我,他也爱我……      ——在商场里逛了半天,从里到外买了几套衣服之后,我在一家旅行社门口驻足片刻,终于走了进去。   然后,我付下定金,报了个为期一周的意大利自助游。   如果可以,也许该去南极才衬我现在的心境吧。   可是,算了,我的状态已经足够糟糕,何必再让自己更悲惨? ☆、第三十九章   一周的时间,足以让我造访意大利三座最着名的城市——罗马、威尼斯、和米兰了。      第一站就是罗马,而到了这里我才苦笑着想起,这不是一座在适合和情人一起来的城市里排名高居榜首的城市吗?而我带着一身苦情跑到这里来梳理心事和纠缠不清的问题,算不算不伦不类?   不过,要说我不是和情人一起来的,也不知有没有人肯相信。   我可以用离婚来威胁肖蔚洋不许跟着我,可我又拿什么来威胁萧然不许跟着我?      才下飞机,我就发现跟在我后面取行李的那个人就是萧然,然后,他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我酒店房间的对门。   不过在上次之后,他已经不再紧跟上来缠着我说话,我也就索性当他不存在好了。      和从前在屏幕和画片上所看到的一样,罗马城里雄浑倾颓的雕塑与古建筑比比皆是,古朴中别有一种陈旧却经典的奢华,让你即便怀着卑微景仰的心情靠近,亦不敢轻易触碰,总觉得稍不留神就会有千年的历史累累剥落。难得的是,这些历史遗迹就融合在现代人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某个千年旧址左近,就有餐馆打着诱人的招牌,小小的铺面挂出低廉的价格,腿儿着的,骑自行车的,来来往往的行人真可谓川流不息,狭窄的欧洲古城里充斥着一种中国式的车水马龙,不经意一瞥间,便能看到两个亚洲女孩正嘻嘻哈哈地搂在一起给自己拍大头照,温暖得叫人的心酸酸软软地疼。      我这人旅行的特点就是不求甚解,往往懒得去看所过之处都叫什么名字。以前和肖蔚洋一起出去,捧着地图一个个景点名胜对过去都是他的事,如今就我一个人,语言又不通,许多刨根问底的事也就免了。   于是在这里,我只知道自己曾到过一个不知名的广场,其上有一块空地正在举行某项公益活动,好像是在为某种疾病的治疗募捐,方式非常奇特,整整齐齐摆了一大片黑色T恤,远远看去像一队乐谱,走近一点再看,又觉得像是小张的电影海报。   阳光洒在这里,都弥漫开一种奇异的温暖又萧瑟的味道。      我坐在广场中心的喷水池边上,满心里都是绞缠得让我发疼的纠结。我想去弄清楚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却又从身到心都犯着懒,连动一动嘴都嫌麻烦,只觉得做什么都没力气也没精神;而同时我又焦急且一点点地颓丧下来,毕竟好不容易来一趟,等回去了连到过什么地方都说不清,那该有多滑稽又多遗憾?   我强烈地想念起肖蔚洋来——不,我是说,我希望他在这里,只因为如果他在,这个问题就不会存在罢了。   可是……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么好骗?真的“只”因为这个么?      ……我摔摔脑袋,不愿再想下去。   可为什么此时的不愿再想起他,竟然和之前的不愿再想起他……似乎有了一点点的不同?   之前,是因为一想起他就觉得气恼灰心。   可现在,为什么我觉得更像是……因为开始想他……   像以往他每次出差的时候那样,受不了那种思念……      我噌一下站起来,决定回酒店去狠狠睡上两天算了,横竖都是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横竖都是没心情,我何必要把自己的苦恼郁闷满世界展览、尤其是观展者当中还有某个我最不想被看见的人?      我原以为萧然在罗马住在我酒店房间的对面只是恰巧有空房间让他碰上而已,当我发现在威尼斯,他又从从容容住进了我酒店房间的隔壁,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暗地里咬牙切齿:回去后一定要找那家旅行社索赔!我一个单身女子的隐私能这么随便让并非同行的男子知道吗?他们凭什么给他订这么威胁我人身安全的套餐!   还是说他出了高价?呵!大学毕业后的他果然终于混出头了吗?当年节省得什么狠手都舍得对自己下,现在居然这么大方了!   旅行社给我在威尼斯订的住宿正好赶上一项促销,很实惠的价格就拿到了一家最高级酒店的房间。穿过大堂走向电梯时,会经过一道宽敞的走廊,沿途皆是大幅大幅的天鹅绒落地窗帘,旁边大大方方设有一圈贵气十足的沙发,坐在上面的人举止优雅,真正像是上流贵族聚谈休憩的会所,相当满足我的虚荣心,以至于我的心情都一时好了不少。      水城最引人入胜的自然是那无处不在穿城而过的小桥流水,船夫的穿戴风格是那种随意中透着考究,他们边摇着浆边唱着教人虽不明其意却仍莫名动情的小调。临河而绕的有典雅的饭馆、华贵的店铺、也有别致的小摊儿,让你真想着一袭晚礼服,好好坐下来从容地享受一顿烛光晚餐,再把每一家美丽的店铺都细细逛过。   我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着迷地想象了半天,最后却意识到我这么形影相吊的,整这套戏文算怎么回事?连放在脑子里空想都显得可笑又可悲!      一念及此,我忽然开始后悔。那时肖蔚洋明明提议假期要来欧洲旅游的,我为什么要拒绝呢?如果那时候来了,就不会有现在的尴尬处境;如果那时候来了,至少在他的假期里,我还不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还可以纯纯粹粹没心没肺地傻乐——我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谁知道呢?或许就在那几天里,萧然就出什么意外死掉了啊……      我被我心里冒出来的恶毒念头吓了一大跳,原来就像萧然宁愿永远不知道我曾失身于他人一样,我也宁愿永远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么?而为了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我竟然宁愿用萧然的性命来换么?   可是且不论这样的念头对萧然如何,就算是对我自己,难道不是违背道义的吗?      这一大篇思考让我不但更加心灰意冷,甚至开始头疼。头疼让我回过神来,我蓦地发觉脸上湿湿痒痒,抹一把,居然是我自己在泪流满面。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见萧然就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定定地望着我。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误会了我流泪的真意。      我的心里突然迸发出一股不甘不服的愤怒。我腾地站起来,蹬蹬蹬向他走过去。   他脸上迅速燃烧起激动,在我即将抵达他跟前的时候,也向前迎了两步。      我却忽然又泄了气,在他面前三步之外猛然转身,快速走开。   笑话!难道我要去跟他说“我才不是为你哭的,我是为了肖蔚洋,我想他,我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你为什么要突然冒出来毁了我和他的一切?”   我不想肖蔚洋,我才不想他呢!      萧然大概被我哑剧式的反复无常折腾晕了,他紧紧跟了上来,在后面试探地叫我:“娆娆!娆娆?”      我陡然收住脚步,回身恶狠狠地跟他说:“你别跟着我了!”   抹了把脸,我的语气又一落千丈地软了下来,自己听着都觉得疲惫得让自己心疼:“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我后来又没说出来,是因为想到路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不让你走?可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跟你说:别再跟着我了!”      威尼斯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居然不是那派河畔风情,而是某家巧克力店门口的巧克力喷泉。这架喷泉从房顶一直连到地下,晶莹剔透的玻璃盏间不断缓缓地循流着黑白棕三色液态巧克力,像是一架巧克力的曲水流觞。   我太喜欢这架喷泉了,一天之内就连去了三次,每次都恋恋不舍地看上半天才肯走开。   而每次的每次,目光焦距一变,都能看到映在玻璃上的,某人同样恋恋的神情,那种默默尾随注视无怨无悔望穿秋水的姿态,简直就是情圣。   我也知道,那句让他别再跟着我的命令根本不会有用,他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都一直是我对他唯命是从吗?      我心里暗暗失笑: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位置对调得如此彻底,这算什么?因果循环?轮回报应?当年我是不是该早一点离开他,如果他非要到失去才懂得珍惜,才肯豁出一切来爱我?   可即便早知道,我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出来。当年爱他的心肠那么实诚,没有一丁点城府,剩不下一丝保留给自己,那么竭尽全力奋不顾身,让后来的自己想起来都心疼。   大概也正是因为那么倾其所有的付出,对他的爱情一旦倾覆,就真的涓滴不剩、再也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而后来,我又何尝不是用同样的无悔深情去对待肖蔚洋的?明明那么重地受过一次伤,却还是照样从头开始,爱得没有一点心机。只不过幸运的是……      ——我迅速打住最后这个念头,不许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笑话一个!我这么悲惨的受害者,还谈什么“幸运”?      不用说,在米兰,萧然还是住在我隔壁。   只不过在威尼斯时,他是住在我的左边,而现在,换到了我的右边。      说实话,对于我而言,米兰只是这个旅行套餐里固有的第三座城市罢了,我并不太清楚来这里可以看什么。如果肖蔚洋也在,这个问题倒是不存在,因为他是国米的球迷,假如要来意大利,他可以不去罗马不去威尼斯,却是一定要来米兰的。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踱着步,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周六的下午,肖蔚洋从公司加完班赶回家看国米的生死大战,我做好饭他也顾不上吃,于是我自己先吃了,把他那份给热在烤箱里。   我吃完饭之后,被他抓过去陪他一起看球,我看了不到一分钟就倒在他腿上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球赛也已经结束很久,睁开眼,只见他正微笑着低头看我。   我揉揉眼睛问他:“你怎么不去吃饭呀?”   他答:“你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你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之所以会选择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旅行,是因为人家都说旅行能让人在拓宽眼界的同时也开阔心胸,可我这都是什么状态?如此精彩的异域风光都不能把我从自己那小鼻子小眼的琐碎情怀里带出来吗?      好在我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很快就被旁的东西带开。毕竟是异国他乡,要找到能够吸引眼球的东西总不太难。 ☆、第四十章   那是一座天主教堂,这天是阴天,时间又已接近傍晚,光线颇暗,老远就能看到教堂里灯火通明,暖色的灯光映托着哥特式建筑美轮美奂的花式,如一盏精巧至极的宫灯。   教堂是对公众开放的,我横竖也没有别的计划,进去参观一下也不错。   这么想着,我便信步走了进去。      到底时候已晚,这里大约也算不上什么名胜,此时偌大的教堂显得极为空旷,只有寥寥数名同是游客模样的人,清清静静地细细观看着这座在灯火中颇显金碧辉煌的建筑。      我走到前面,看了看属于神父的高台,然后慢慢走到一侧。   在这里,几乎就是夹墙的位置上,我发现了一间被隔成两半的小屋子,其中一半有座位,挡板的另一面则是跪位。   我心里一跳:这就是平常在电视上见过的忏悔室了吧?      无数肥皂剧的情节接踵而来充斥了我的大脑,我于是兴味盎然,走进有座位的那一半隔间,打算先体会体会神父的感觉,再到对面去体会体会忏悔者的感觉。   可还没等我从神父的座位上下来,就有人也拉开门,走进了忏悔者的那一半隔间,而且,跪了下来!      我悚然一惊,某个似曾相识的狗血镜头猛地扑入我的记忆——是在哪部电影或电视剧上看到过的?难道我也遇上了个二傻子,把我当作神父要向我忏悔啦?那可咋办?      不过,他一开口说话,我的心就放了下来。   然后,又提起来了。      他倒的确是来向我忏悔的——忏悔的对象就是我。他没有误以为我是神父,如果换作神父,他反倒不太可能会忏悔了,毕竟又不是教徒。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坐回神父的座位上。   听听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也好吧。      “娆娆,看在我苦苦追着你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跟了你这么久的份上,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好不好?   娆娆,我知道我说多少对不起也不够,再怎么忏悔也挽不回曾经对你的伤害,可是能不能允许我说一句:我所受的伤害,或许并不亚于你?娆娆,其实那时候你真的让我受宠若惊。从小到大,从没有人那么爱我、那么疼我、那么无条件地顺着我求着我。我虽然父母双全,可爸爸长期卧病在床,妈妈有空的时候也是关爱照顾爸爸去了,女生们也都觉得我这人复杂深沉又阴郁,都对我敬而远之。而你,你热烈明亮得就像一束来自天堂的阳光,我连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你会照进我的生活,并且那么可爱地赖在这里,仿佛永远也不会离开。   娆娆,我无法形容我有多害怕失去你,而越害怕我就越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知道了我有多在乎你,就此拿住了我的把柄,你就可以要挟我捉弄我故意折磨我,我就不能……再那么幸福了……我承认我自私,可如果你能了解,那正是因为我太自卑,娆娆,我真的很自卑。所以,一旦发现你可能背叛了我,我真的特别特别在意。你知道当初以为被你背叛的时候我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我心底一片怆然。我能明白,他的家境,他成长的经历,的确会让他比别人敏感自卑,所以他需要他的女朋友用绝对的忠贞和顺从来维持他可怜的自尊,一旦对方的忠诚出现疑点,嫉妒与逆袭而来的自卑就能把他逼到发狂!   所以,他说得也没错,他无法接受那件事情,其实也是因为爱我,甚至是太爱我,所以才会介意到那种地步。可我当时对他的期望,也是希望他爱我,希望他爱我到即便介意也还是不能放手。说到底,这只是一种爱的方式的问题。      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方式也不一样,甚至就连同一个人,爱不同的人、乃至就是对同一个人的不同时候,方式都可能是千奇百怪甚至互相矛盾的——   他爱吃醋,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因为他太在乎我;他完全不吃醋,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因为他信任而尊重我;   他总是干涉我,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因为他担心我不小心受到伤害;他给我绝对的自由,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因为他要我可以任意追逐想要的快乐;   他很懒,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因为他要把做家务的机会让给我,以便我保持健康和苗条;他很勤快,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因为他舍不得我有一点点吃苦受累;   ……   总之,如果真的是爱情,那么就算是乍看起来再不可理喻的做法,细细想来也总有它说得通的一面。      我曾经将萧然和肖蔚洋彼此对照,觉得萧然是我爱的人,肖蔚洋则是爱我的人。然而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的那个划分未免失之笼统。萧然爱我的程度未必不如肖蔚洋,只不过他们爱我的方式各不相同、我对这两种方式的喜欢程度各自有别罢了。虽然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定都更愿意接受肖蔚洋爱一个人的方式,但同时却也无法被抹煞的一个事实是,或许我们根本就无法将爱情同爱情两两比较,因为它们并不能量化,又何从对比?   所以,我只能不从他们的主观感受出发,而以我自己的感受为准——爱我的那个人,他是不是舍得我伤心?他是不是让我伤心了?对于被爱的人而言,不能做到不让自己伤心的爱情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不能不让自己伤心的爱情,又如何给自己幸福?      而萧然和肖蔚洋,他们究竟谁更让我伤心?说起来肖蔚洋才是我那场伤心的始作俑者,可是在萧然用最残酷的绝情来拒绝救治我的伤心的时候,又是肖蔚洋,拿出他最深刻的爱情来拯救了我。   究竟谁更过分?究竟谁更不能原谅?这又能够比较吗?我还能理得清这一团乱麻吗?      我这里想得出神的时候,萧然还在继续说着:“后来的这将近三年里,你和肖蔚洋在一起,我知道你渐渐忘了我、爱上他、享受他给你的幸福……你越来越轻松,越来越快乐,而我呢?我根本无法从当年的阴影中走出来,既忘不了你,也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娆娆,你是我所遇到过的、想象得到的,最爱最爱我的人,如果连你都背叛了我,我还能相信谁?   娆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反正我自己在这两年多来是一直在这么想的:如果没有另外那个人,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你现在的幸福就会是我给的,他现在的幸福就会是我的!”      他的这个判断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同意。他不知道肖蔚洋是怎么对我的,毕竟这么久以来我们从未见过面,而即便他曾看见过我们在一起的情状、或从别人口中辗转听到零零碎碎的描述,我们夫妻间私密的种种,那些无法形诸语言的心灵上的契合,也绝非他所能想象。不,我不认为他能给我如肖蔚洋所给的完全相同的幸福,可是如果真的如他所言,若没有肖蔚洋,若没有当年那件事,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或许我也是会觉得很幸福的吧?毕竟,那仍然只是方式的问题,至于程度,或许并不在于对方给了多少,而是自己的心收到了多少。      所以,这一切真的已经太晚了吗?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离婚制度?何况不过才是两年多的光阴,何况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我才只有23岁,他是我的初恋男友,我们的分开明明是出于某种人为加上阴差阳错的原因……      我霎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腾的一下站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   我不要再听了,我得回去,我得好好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我的脑子会清醒一点,我会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天色尽黑,教堂外也已是一派华灯迷离。跑了一小段之后,清冽的夜气便将我烦躁不安的心绪慢慢抚平。我忽然又不着急回去了,眼瞅着通往酒店的正是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我索性放慢速度,闲闲漫步而去。   然后,我遇到了一家门口的招牌上大大方方亮着个半裸猛男的夜店。      我心里一动,回头瞥了一眼那个依旧和我隔着三米距离亦步亦趋的身影,忽然有一种恶向胆边生的冲动。   我一抬脚就走了进去。      不愧是脱衣舞男俱乐部,里面光线极其幽暗,不过也足够你一进门就看见两位只穿着三角裤身材爆好的年轻男子正在长型台上抱着钢管水蛇一样地扭动。      此时尚早,还不到真正开始夜生活的时间,因而客人并不多。我花了20欧点了杯啤酒,刚刚在台子下坐好,那两个男人中更为阴柔的那个一双媚眼就朝我一瞟,然后一步三扭地走过来,跪在我跟前,开始挑逗我。   他托着我的下巴,抚抚我的脸,用口音颇重的英文对我说:“噢宝贝儿,你可真美!”   说着,他张开双臂圈住我,用结实的胸膛来贴我的脸,好像真的很爱我一样,然后,他抬起头,意大利男人特有的高耸鼻尖险险擦过我的唇:“你这么美,如果我是个大富翁,一定要把我的信用卡放在这里保管——”他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我的抹胸,再点一下我的嘴唇:“还有这里……”      我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正想说信用卡就不必了,我一会儿给你的小费你就这么还回来也就可以了,冷不丁却有人斜刺里用力攥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扯了起来——   我怒目而视,却撞上萧然更为怒火熊熊的目光:“跟我走!”      他用力拉着我快步冲出去,俱乐部里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似笑非笑地用戏谑的眼神目送着我们,大约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吵架的夫妻——我是个轻佻的妻子,而他是我妒火中烧的丈夫。我本想大声抗议甚至呼救,如果电影里所演的都是真的,那么或许会有一身横肉的保镖跑出来帮我赶走他,可这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招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想想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一出俱乐部大门,萧然就把我狠狠一拽。我重重摔在他怀里,鼻梁撞得生疼。   我抬头正欲同他理论,却被他狂暴地咬住嘴唇:“你还在用这个来挑战我的极限!”      那一刻,真的不是忘了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而是我完完全全懵了。这是萧然吗?这是最矜持最洁身自好最豁不出去的那个萧然吗?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压根儿回不过神来。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刚才我不是就想着要赶紧回酒店房间去蒙头大睡一场吗?所以我回去了,于是我睡着了,然后我就开始做梦了。   梦都是荒诞的,不是吗?      我就那样梦游般地被萧然紧紧抱着,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发疯似地吻我,动作幅度很大,像是为了便于从每个角度细致而深入地品尝我。不知过了多久,他腾出一只手,叫了辆出租车,拖着我一齐挤入后座,就连在将酒店的卡片、以及后来的车费递给司机的时候,也不曾让唇舌从我口中须臾而离。   我就这样被他喘着气拎进酒店大门,拥上电梯,然后摔在他房门后的墙上。 ☆、结局篇   萧然的动作并不熟练,更因急切而显得粗鲁——到底是当年原就练习太少,而后来……他果然也还是没在别的女人那里积累过经验……   ——我混乱地想着,感到他的手指用力插在我的头发里,将我的发根拽得生痛。他的吻因为不得章法而浅尝辄止,尤其是在并非嘴唇、舌头、鼻尖和耳垂这样能让他轻易啜吸的地方,他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而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着急地改吻为舔,舌面湿漉而快速地扫过我的脸颊,然后欣喜地发现了我的下巴尖儿。他张开嘴狠狠地用牙齿啃了我一会儿,终于不耐地一手抓住我的衣领,蛮横地往下扯——   “以前我只有在梦里才能这么做……”他粗重地急喘,语气里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痴狂。      我心里一凛。      他急舔而下,然后重重地咬在我的肩头:“回去就跟他离婚,跟我结婚!”      我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猛地清醒过来——   我不是在做梦!      我使劲推开他,趁他懵然不知所措地靠在对面墙上惊惶地向我望过来,赶紧拉开门跑回我的房间。   我把房门狠狠撞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乎盖过了他贴在门上哀求的声音:“娆娆!为什么?”      我生怕触电般地赶紧远离那扇门,却仍自惊魂未定地死死盯着它。   而他的声音还在闷闷地传过来:“难道你真的要拒绝我?不,这不可能!”      我茫然无措地整理着刚才被他揉得一团糟乱的衣服,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凝着几团不自然的潮红,头发也乱糟糟的,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娆娆,开门,快给我开门!娆娆……”      我对着镜子深吸了几口气,再把它们长长地吐出来。   然后,我走到门后,对着外面柔声说:“别傻了,萧然。你如果一定要求一个不存在的可能性,还不如去想想该怎么回到两年多以前。只有那个纪珂娆还在等着你,等你回心转意,等你一句你要她,你不在乎;只有她才会在看到你转过来的身影时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宁愿下半辈子做牛做马地报答你;只有她才会在平安夜被你抛下弄哭之后,只要一盒蛋挞就可以破涕为笑,说她好爱好爱你,说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男朋友,说她自己真有眼光……老实说,我也很怀念她,可就连我自己,也再找不回她了。”      当天晚上,我打电话给国内的旅行社,以不要求退还余款为代价,让他们给我将返程机票改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   其实原来的航班也不过就在两日之后,可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回到家是次日晚上10点多,屋里没有人。   肖蔚洋的假期已经结束,这个时候他当然还在加班。   或者……难道是……又出差去了?      我顾不上再多去分辨自己此时此刻那混乱不清得令我懊恼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我很累,可我的时差和生物钟正乱作一团,累是累,却没什么睡意。于是我学肖蔚洋的样子,将那块布摊开在床上,把行李箱放上去,打算先把衣服收拾出来挂到衣柜里。   刚刚把箱子打开,只听大门一响。   不用说,肖蔚洋回来了。      我全身一僵,并不吭声,手上的动作只顿了顿,便继续下去,该干嘛干嘛。      而外面传来肖蔚洋的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的声音。屋里开着灯意味着什么他当然明白,于是他鞋也没换,脚步错乱地直冲进来。   我被一个怀抱不知轻重地死死箍住,他浑身发抖,脸埋在我的后颈窝里,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喷得我脊梁骨一阵一阵地发痒发麻:“老婆……不,老婆,别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      我一愣,一瞥眼之余便已明白,我这个样子的确很难分辨出到底是在把行李收拾出来放好、还是收拾进去准备离开。      他越发收紧了胳膊,将我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老婆、老婆、老婆……”   他喃喃地念着,像是某种祝祷。而我一直没有应声,他的语气便越来越绝望:“老婆,如果你一定要离开我,那你走之前把我杀了好了,给我个痛快,也让你解气,只要你以后不再恨我……”      我气儿一背——他又来以死相胁这一套!      我用力挣开他,趁他还没来得及扑上来重新限制我的行动自由,一弯腰从箱子里取出一张光盘。   我回身冷冷地望着他,而他惊疑不定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光盘。我猜他是在想:难道她是要用这个杀了我?   我对他说:“这些天,我一直和萧然在一起。”      他面如死灰地望着我,而我也是这些天之后第一次看见他。他瘦了一圈,脸上突出来的颧骨腭骨看起来无比凄惨,而刚才的一番折腾也揉乱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显得潦倒而狼狈,憔悴得支离,此时更是摇摇欲坠——无论是他高大的身躯,还是脸上最后一丝还属于活人的表情。      一股热汽快速向我脸上蒸来,冲向我的眼眶时更是化作两枝笔直的利箭。我无能为力地听着自己的声音不争气地发起了抖:“我真傻,过了这么久才知道,怪不得你当初不在乎我并非完璧,怪不得你不介意我怀过孩子——你知道那是你的!如果不是那样,你也一定会跟萧然一样,你也一定会嫌弃我的!你根本就不是像我以为的那么爱我,你一点损失都没有!或许你不过是为了赎罪,你不过是良心发现,要为自己的过失买单!”   他咬着牙,似乎在努力自持:“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居然……那你说,要我怎么证明你才肯信?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就是有那么爱你?我把心掏出来有没有用?你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才勉力调整过自己,换上一副轻佻的表情,把那张光盘递给他:“拿去看吧,里面的内容……很激情。如果看过之后,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我可以同意不离婚。”      他苍白着脸将那张光盘接过去,却看也不看它一眼,手一抬,只听清脆的一声,将它折成两半。   我眉毛一竖,他却一步跨过来,猛力把我拥到怀里去:“这样呢?可以不离婚了吗?现在可以不离婚了吧?”      我全身的神经都仿佛失了控,急剧地抽搐起来。我下了死劲才将双手从他的禁锢中抽出,狠命砸在他的背上:“你混蛋!你干嘛不看啊?你干嘛把它毁了?这样我就再也没法证明我的清白了……我没跟他在一起,我们没有、我们没有……”   他冲破我哭得天昏地暗的重重壁垒,疾风暴雨般地吻在我的脸上:“我知道,我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我什么都信……即便你告诉我你们就是那样了,我也信……我不在乎,只要你还肯回来,只要你还肯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身子一软,像只被扎破的皮球,全部的力气都找到了出口,哗啦啦一泻而尽。我瘫倒在他怀里,再也不想自己支撑。   到底还是有人肯这样爱我……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是有人这样爱我的……      肖蔚洋疯了一般地把我揉在床上时,碰翻了我的行李箱,在地板上激起一串可怜的闷响。我们厮打般地从床上折腾到了地上,又折腾到了妆台上。镜子里我被点燃的身体泛着妖异的粉色,而我一边野蛮地拧着他一边喘着气问:“你那次……是怎么做的?”   他脸上亢奋的红潮已近狰狞,嘴里一边不断念叨着“这样、这样、这样”,一边尽情尽力地将我错过的第一次再度重现在我身上。      “你……你真这样了?你好坏……”   “别急,后面还有更坏的……”   “……啊?你不是真的吧?你真这么做了?”   “别笑,第一次嘛……不是你要我做给你看的?那我不演了,该怎样还怎样……”   “不嘛,继续啦,很可爱,真的……哦!讨厌,让你继续演下去啊!”   “我是在演啊!”   “骗人,你那不是第一次吗?刚才还那么怂,现在怎么可能又突然变这么强?”   “发挥不稳定……我发誓,这是真的,当时你就是这副表情,满脸的享受,爱死我了!可惜我也不敢多看,只能死死堵住你的嘴,否则就让你叫出声了……”   “你……你骗我,那么久以前的事,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是怎么做的?”   “我真的记得,你不知道我后来每天都要回味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了……”      三个小时后,我瘫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嘴之外,再也找不到一处哪怕是勉强能动的地方了:“你……搞这么久,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他也累得不轻:“是你要我昨日重现的,当时就是这样啊……不过当时比现在没用,中间……那个,停了好几次,不得不重新开始,所以花的时间还要长一点……”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睡到中午才勉强醒来的日子,我会觉得全身都跟被大石头碾过一样。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如同天堂与地狱、天使与魔鬼的组合。我也想要再好好回味一下,可惜我的全身上下,现在就连嘴,还有脑子,都已经快要动不了了。   在它们彻底停止工作之前,我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肖蔚洋,你还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会让我伤心生气的事儿,趁我现在高兴,赶紧一块儿招了!”   他沉重地翻了个身,抱住我:“没有了。不过你要是再对我直呼其名,我也不叫你老婆了,让你也像我现在这样伤心生气!”   我扑嗤一笑,使尽全身力气往他怀里窝了窝:“老公……”   “嗯,老婆。”      然后,我拿出最后一丝清明,多说了好几十个字:“老公,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老公,我虽然不够有眼光,可我有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狗屎运!”      在从意大利回中国的飞机上,我在杂志上看到了一篇对某知名作家的访谈录,全篇内容当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句话——   其实,爱情和幸福所需要的,往往不是努力,也不是经营。   而是运气。   正如当初遇到我的萧然,以及后来遇到肖蔚洋的我。   只是能不能意识到那是自己不知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并好好地珍惜它,就是各人自己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已经进入纯靠存稿支撑的状态了,谢谢亲们的支持!新坑明天或后天开,到时候照例会在这里通知~ 本文由书本网http://www.zaxsw.org/提供下载,更多好书可以去http://www.bookben.cn/ n.com/